屏幕上那些冰冷的词汇，不再是维系关系的纽带，而是化作了审判庭上的证物和质询。她看着那句“请解释数据不一致的原因”，仿佛能看到程征那张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在冷静地等待她的“答辩”。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彻底物化的窒息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堤坝。
她直接按下了视频通话请求。几乎在接通的瞬间，程征就在屏幕那端看到了秦暖通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微微颤抖的嘴唇。
“程征！”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颤抖，“你是在审问我吗？用你的数据和模型？我不是你的实验品！我不是你系统里的一个变量！”
程征被她如此激烈的情感爆发震住了。他的逻辑链，他处理问题的所有模型，在这一刻完全失效。他无法理解，为何在明确的数据矛盾面前，她的反应不是解释澄清，而是……崩溃？他试图重建秩序，声音因为系统的“过载”而显得有些干涩：“我……需要准确信息以确保……”
“确保什么？确保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秦暖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烫伤了她自己，也仿佛隔空烫伤了屏幕前的程征，“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觉得好累！每天要记得拍照上传，要给自己打分，要按点和你汇报！我甚至……我甚至开始怀疑，你每天和我通话，是因为你的系统设定，是因为你的‘关系优化模型’需要这段数据，还是因为……你真的想见我？真的因为‘想’我这个人，而不是需要收集‘伴侣互动’的样本？”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无比地刺破了程征所有理性的防御。他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发现那些他赖以生存的精密公式、复杂的推演模型，在秦暖滚烫的眼泪和锥心的质问面前，变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丑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语言匮乏”，什么叫“大脑宕机”。他那引以为傲的、能处理最复杂医学难题的思维宫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只剩下一片废墟和秦暖泪水折射的刺眼光斑。
“小暖，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试图用他唯一熟悉的方式去修补，“我的目的是优化我们的关系，减少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最大化我们的未来可持续性……”
“感情本身最大的确定性就是不确定！”秦暖几乎是嘶喊出来的，积蓄已久的情感洪流彻底冲垮了闸门，“程征，你爱的到底是我？秦暖？还是一个所有行为都符合你预期、所有数据都完美无缺的、冰冷的‘秦暖模拟体’？！”
屏幕两端，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秦暖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通过网络，清晰地传递到程征耳中，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从未真正审视过的、名为“心”的地方。而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听着她哭泣，感受着胸腔里某种陌生的、剧烈的、名为“心痛”的体验在疯狂蔓延，却连一个简单的拥抱都无法给予。
他那引以为傲的、耗费无数心血构建的“跨国恋情最优解”系统，在这场名为“真实情感”的风暴面前，不堪一击，彻底崩溃。数据碎片散落一地，而风暴中心，是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他的小太阳了。
视频通话在秦暖无法抑制的哭泣和程征死寂般的沉默中被切断。屏幕黑下去的那一刻，程征书房里唯一的光源仿佛也熄灭了。他维持着僵坐的姿势，很久，很久。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而暗下，映出他苍白而失神的脸。
“感情本身最大的确定性就是不确定……”
“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一个……‘秦暖模拟体’？”
秦暖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次循环，都像是在他坚固的理性壁垒上凿开一道裂痕。他试图调用逻辑去反驳，去证明自己的做法才是对关系最负责任的守护，但所有的论点在“模拟体”三个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爱的是秦暖的什么？
是她在实验室里专注侧影与他思维同步时的共鸣？
是她像阳光一样打破他沉寂世界带来的鲜活？
还是她上传日志里，那个情绪指数稳定在7.5以上，活动轨迹符合预期的……数据集合？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方法论，产生了毁灭性的怀疑。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剑桥的夜空繁星点点，如同他系统中那些冰冷的数据点。可京都的夜空呢？此刻的小暖，是在继续哭泣，还是已经对他这个“控制狂”彻底失望？
他无法忍受这种“未知”。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比任何手术中的突发状况更让他恐慌。他需要数据，需要信息，需要……理解。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却不是继续搜索那些公开信息碎片。他打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的不是医学论文，而是……他从与秦暖相识以来，所有他认为是“异常”或“值得记录”的瞬间。
有她第一次因为他忘记情人节（他认为是无意义的商业节日）而偷偷红了眼眶，却在他发现时立刻扬起笑脸说“没关系”的记录；
有她好几次在通话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的标记；
有她偶尔在日志配图里，一些他当时认为“与主题无关”的角落——窗台上悄然开放的小花，路上遇到的可爱流浪猫，天空中奇形怪状的云……
他以前将这些归类为“无关变量”或“情绪噪声”，偶尔会试图“纠正”她日志记录的“规范性”。现在，他重新审视这些被自己忽略或试图修剪的“枝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痛。
原来，在他追求“最优解”的路上，他差点亲手扼杀了最珍贵的东西——那个真实的、鲜活的、会哭会笑、会有小情绪、会渴望不受监控的自由的秦暖。
他不是在爱一个人。他是在试图创造一个符合他心意的、完美的造物。
这个认知，像一把手术刀，精准而残酷地剖开了他自以为是的深情，露出了内里冰冷的核心。
与此同时，京都。
秦暖蜷缩在家里的床上，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心碎后的空洞。程征最后的沉默，比任何指责都让她绝望。那仿佛印证了她的猜想——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回应她作为“人”的情感需求。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薇发来的消息：“暖暖，没事吧？和程征聊得怎么样？”
秦暖看着那条消息，手指颤抖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能说什么？说她的男朋友用数据分析来审判她？说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太平洋，而是一整个无法逾越的思维次元？
她点开手机相册，下意识地翻看她和程征的合影。照片里，她总是笑得灿烂，紧紧依偎着他，而程征，即便是笑着，眼神里也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和疏离。她以前觉得这是他性格使然，是她这个小太阳需要更努力去温暖的冰山。现在她才惊觉，或许那座冰山，从未真正为她融化过，她只是他冰面上倒映出的、一个他期望看到的幻影。
一种深刻的悲哀笼罩了她。她爱程征，爱他的才华，爱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她世界格格不入却无比真实的笨拙，甚至爱他那种近乎偏执的认真。可她不能爱一个只把她当作数据源和优化对象的“系统管理员”。
她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待在这个精心打造的“数据牢笼”里，逐渐失去自我，还是……挣脱出去，哪怕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夜，对两人而言，都无比漫长。
程征坐在冰冷的数据废墟前，第一次开始学习如何解读那些他曾经忽略的“情感参数”。
秦暖躺在寂静的黑暗里，思考着爱与自由，掌控与信任，哪一个才是维系他们关系的真正基石。
横跨太平洋的，不仅仅是时差，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对爱与亲密关系的认知体系，在这一夜，发生了最剧烈的、濒临解体的碰撞。风暴过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以及……一丝在绝望废墟下，或许能破土而出的、关于真正理解与改变的微弱可能性。
他用数据搭建爱的圣殿，确保一切变量完美可控，却忘了，真正的爱人，从来不是系统里温顺的“模拟体”。当谎言被数据揭穿，崩溃的，不只是信任，更是他那座看似坚固、实则冰冷的理性王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章节八：数据风暴与深夜的越洋崩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