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简单束于脑后，女孩笔走如飞。
风吹晚春，粉尘肆扬，几粒飘到贾康眼中，他立时控制不住狂眨。
一只手去揉，另一只眼却拼命睁大，生怕错过什么。
本就不怎么样的字用粉笔写更不好看，幸好一笔一划、排列整齐，看上去还算清爽。
但这又不是语文！
这是数学！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写字丑不丑根本不是问题！
越看，贾康眼睛越亮。
因为许风迟解法和算出来的数都是对的！
像精心呵护的君子兰以为无法成活，放弃地一剪子下去，竟猛然冒芽；
也像外卖图便宜在评分才2.3的店下单，结果10块钱的饭比50块的还好吃，肉多饭香，吃不完，晚上热热还能再吃一顿。
许风迟书写速度有多快！思路有多条理明晰！贾康此时就有多惊喜！
虽然用的方法和答案一样，但他对班上绝大部分学生甚至不要求听压轴题，做对简单和中等题就可以，类似许风迟这类连及格分都考不到的更不用提。
现在，她非但顺利解出题目，更在答案的基础上稍作简化，说明是真懂这道题，相关知识点也有好好复习！
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贾康刚准备开口，一旁张谦重突然上前一步。
“好厉害，你居然真做出来这道压轴题。昨晚肯定学到很晚吧？怪不得上课睡着了。”
他笑道：“但我建议，以你的成绩，还是多把注意放在简单题上，不要为了面子不懂装懂。上黑板解月考压轴题可以靠背答案写出来，高考可不行。”
“老师，我说的对吗？”
为进一步加强自己话的正确性，转头，他求证地看向贾康。
不料——
“不，许风迟没背答案。确实弄懂了这道题！”
习惯被优待的人，从不会想自己被拒绝的情况。
作为班上长期稳占第一宝座的学霸，奥赛预备役，贾康的反驳让张谦重措手不及。
完全没意识到得意门生真正想要的回答是什么，贾康语速极快，面上满是抑不住的兴奋。
“为了让同学们看懂，答案步骤尽可能详细，有许多本可以省去的环节。”
“许风迟省去了这些步骤！”
“只有看懂答案的解题思路，才知道哪里可以略过，哪里不能。”
欣喜于孩子的懂事和进步，想笑，又自缚于先前放狠话的决绝，得装装样子，不能这么快自己打自己脸。
一时间，贾康嘴角颠风似的抽。
张谦重根本没细看许风迟写的内容。
他打心底不认为许风迟能做出压轴题，即便做出来也一定不是会，而是小手段。
因此，发现许风迟开头几步和答案一模一样，他便直接断言“背答案”。
听贾康这么说，他一目十行扫过她写在黑板上的步骤。
作为学校奥赛预备役重点培养对象，张谦重对数学的掌握远超其他同学，才能在这么几眼的功夫里确定数学老师说的都是真的。
——不论是否吃透这类题，起码月考这道，许风迟确实懂了。
他没说话，脸色很难看。
但张谦重怎么都想不到，马上，自己将会比现在丢更大的脸。
“老师，我有点好奇这道题的变式，可以也做做看吗？”许风迟乖巧举手。
贾康现在看她一千一万个顺眼，笑眯眯点头。
许风迟便换支与张谦重所用白色截然不同的红色粉笔走过去。
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轻盈愉悦。
感谢大白蛋老师的折磨，让她一眼看出张谦重解题思路的走歪。
真是……
十分低级的错误呢。
*
月考试卷有答案，步骤详细，真用心理解，数学成绩不用很好也能懂。
但变式不同。
即便内核相通，普通学生也总结不出、理解不了其中规律。
无论贾康还是班里同学，对于许风迟能解出来月考压轴题已十分诧异。
徐青青、王智更是眼眶通红，大喜过望，双手握拳，在身前无声打call。
但要说她还能解出压轴题的变式，实属无稽之谈。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怎么可能搞大甩卖。
可现在……
宛如批作业，第五行起，红色粉笔便或一道杠直接划去白色字迹，或在其旁“哒哒”落笔，补充几个条件，结果便也相应多出几个不同的可能情况。
校服袖子被地心引力作用下垂，露出截较高一细瘦不少的手腕。
纤弱，但更坚定有力。
“假设存在与坐标轴不重合的直线使等式成立，设方程后求M、N到直线距离，转化两个三角形面积比为线段长度比，再利用弦长公式得到线段长度比的另一表达式……”
“张谦重大致做法没错，步骤繁琐不是高考扣分项，但三角形面积比与线段长度比那边写反了，导致后面全盘皆错……这种属于最低级的错误，大家多注意。”
“本题考查重难点是换元后利用非零k讨论入的取值范围。这里张谦重只列出三个情况，实际上是五种……”
女孩语声平淡，平铺直叙，却解题思路明晰。
做题难，讲题更难，根据错误解法反面案例剖析是经验丰富老教师的拿手好戏。
许风迟尽皆做到。
王智疯狂揉眼，狂扯同桌校服外套，手指黑板，瞠目结舌：“卧槽卧槽卧槽！是我没睡醒，还在做梦吗？不然怎么会看到许风迟和张谦重在数学课battle压轴题变式？？？”
同桌喜欢拉链系到顶，被勒得直喊“救命”却无人care。
全班都被眼前瞬息万变的反转吸引全部注意。
“我穿越了？平行世界？这里许风迟才是学霸？”
“我滴个乖乖，还是这张脸，怎么突然觉得许风迟很有气质。”
“张谦重脸好黑。懂，瞧不起人家，结果还不如人家，换我也恨不得原地去世。”
“giao！许风迟啥时候这么牛逼的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悄悄努力惊艳所有人？！”
…………
议论声起伏，许风迟丝毫不受影响。
写讲同步地完成变式解答，她看向张谦重，神情歉意：“抱歉，自作主张用你写错的地方当了反面案例。我想，虽然你是学霸，应该也不会小气到介意一个及格分都考不到的学渣指出自己的错吧？”
张谦重能说什么？
“不会。”他面无表情。
“我想也是。”
好似没看出张谦重的言不由衷，许风迟“啊”一声，双手合十拍掌，又道：“不过，虽然我是学渣，也觉得这种错误确实太低级了。平时上课错就错，高考做错真能后悔一辈子。”
“不然成绩出来，别人还以为你一直这么垃圾呢。”
借放粉笔的动作，与张谦重擦肩而过，许风迟眉眼弯弯。
“当然，不用以为，毕竟你本来就是垃圾。”
同样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同样是只让两人听到。
恶心人？
谁不会啊。
张谦重怒目而视。
四目相对，一巧笑倩兮，一阴冷狠戾。
台上锋芒针对，台下聚众吃瓜。
贾康却局外人般无所觉。
注意力完全被黑板上那红色粉笔字吸引，瞳孔震颤。
一晚吃透压轴题，抓住内核，套用到更复杂的变式上也丝毫没有乱思路，讲解时甚至还能拓展细化。
这番表现，放班上前3名里任何一个孩子身上他都高低夸几分钟。
何况倒数10名且发挥稳定的许风迟！
养宠物的人天天和自家“女儿”、“儿子”对话，遗憾听不懂它们语言，还花高价找“宠物沟通师”做翻译。
但真当猫猫狗狗开口说话，惊不惊喜另说，惊吓反正十成十。
贾康就是这个状态！
他甚至短暂抛却自己作为教师的职业道德，在心底揣测事情的其他可能性，又逐一推翻。
除非许风迟被赵云附身，单枪匹马，翻墙撬窗，偷翻他放在办公室的备课教案，在网上搜好变式题解法。
同时还得是再世诸葛，料事如神，猜到张谦重会主动举手上台，却犯低级错误不说，分情况讨论时还漏掉两个可能性，提前准备届时讲题要用的稿子。
排除所有不可能。
最后剩的那个选项，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
这丫头是天才！
不！不能这么不严谨！
等会儿下课，他得想办法再试试这小妮子的底！
端起保温杯以掩饰控制不住的表情，贾康暗自打算。
殊不知自己早乐得眼尾炸花。
好啊！天才好啊！
只有足够优秀，才撑得住那个只剩她和她姐姐的家……
快速眨眼，用力逼回眼中温热，贾康站上讲台，示意大家可以照抄许风迟“批改”后的步骤。
“解题思路和结果都没错，是标准答案。”
又重讲一遍，以防有学生光顾感叹没听许风迟说什么。
讲完题，还有2分钟下课。
不够讲课，只能自习。
贾康嘴巴张张合合，比煎饼都煎熬。
想与人分享自己的发现，又因为“还不确定”，什么都不能说。
几番克制，实在按捺不住，他决定曲线救国——
随便找个理由，反正就是想替许风迟骄傲！
“同学们，许风迟月考不及格，按理说不可能会做压轴题，但她不仅做了，还连变式都会解，这都是因为她足够努力。”
走到许风迟座位旁，贾康大声夸赞，又一把捞起她桌上试卷，高高举起，自己也偏头去瞅：“不信你们看她试卷，上面满满都是错题订正合思考的痕迹……”
话说一半，他笑容顿收，蹬许风迟：“我昨晚让大家抽时间把错题用红笔订正在旁边，你怎么试卷这么干净？”
方才还坐如钟的许风迟脊背顿垮，默默移开视线。
那啥……
布置这作业时不都最后一节晚自习了吗？
今天数学又是第一节。
哪来的抽空？
而且，昨晚她回家，姐姐左一句“谈恋爱”，右一句“对方是高中毕业的参观服务员”，整个人都被炸傻；
之后意外绑定两个系统，心思乱作一团，满脑子都是怎么利用好学霸系统和学渣系统的任务反差与奖励尽快改变现下处境。
就……
作业是什么？完全不记得。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没做作业还跑老师眼皮子底下浪，被当众批评”，奖励学习空间1小时～】
【哇哇哇哇哇！！！一节课完成三个任务，宿主你简直就是天生当学渣的料子！】
许风迟：……
夸得很好，下次别夸了。
但……
感恩地看向贾康，她直接星星眼。
让批评来得更猛烈些吧！
谢谢你！任务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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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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