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人堪寄

如果说东方晓因为父母的原因,半信半疑过,这样幸福的生活是她做梦都想得到的,所以她很希望这才是现实,可惜希望破灭了。

那么,钟森一开始就怀疑过那对父母,巧克力的出现,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孙芳芳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因为她本来的生活就很幸福,不需要虚假的梦。

至于刘医生呢?从老狼和S9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像。只是他不清楚,生病的是老狼还是S9,又或者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不同人格。

原本刘医生打算留在大楼里跟老狼和S9周旋,但又好奇他们创造的“家”是什么样子。于是还是坐上了“回家”的车。

说起刘医生的生活,和李云家的环境倒有些相似之处。

刘医生的祖辈生活在距离南麓市约150公里的南方小城——秋江市。

秋江整座城市是围绕着月亮湖建起来的,这里风景如画、四季分明,是个七水两山一分田的水乡。

田地少意味着这里的人想要生活得好,就只有两条路,要么靠水吃水,要么走出去。

祖辈们围绕着月亮湖和周边大大小小的水系建起村庄,聚集而居。他们做起湖鲜水产生意,辛勤地把珍贵的土地开垦出来,种上水稻和芋头。

刘医生的童年就在田埂上长大。

捉黄鳝、玩泥巴、掏鸟蛋、打水仗、种芋头、割水稻,故乡的田埂上缀满了童年的足迹。那苦涩而又欢乐的童年,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刘医生的爷爷奶奶是典型的水乡人家。他们守着仅有的田地种稻米,划着小船打鱼、采莲藕,辛勤劳作养活一家人。好不容易养大五个儿女读到中学,却在洪水泛滥中失去四个。于是两位老人忍着痛苦,要赚钱重建家园,还要供仅剩的小儿子读高中、读大学。刘医生的父亲不忍心看父母太辛苦,开始了辍学打工之路。

为了节省路费,他从逢年过节回家,变成过年回家,再到几年回一次家。等到刘医生的父亲总算攒够一笔钱可以在城市买房的时候,同乡带来了父母因病过世的消息。

懊悔的父亲一路哭回家,为父母守灵七天,把他们安葬在这个祖辈生活的水乡。

过了些年,刘医生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从小父母就教育他,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

那时的刘医生自然不知道出人头地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每回考试的分数父母永远不满足。

刚上高一时,期中考试刘医生考了个年级第一的好成绩。父亲的脸上总算有点笑容,但也转瞬即逝,他严肃地告诫刘医生要继续努力,不能骄傲。

等到寒假来临,刘医生因为两分之差,成绩排名滑落到了年级第三。他忐忑不安地拿着成绩单给母亲看。母亲坐在床上围着被子看电视,她瞟了一眼成绩单,轻飘飘地说,等着吧,看你爹回来不打死你。

刘医生永远都忘不了,母亲的神态和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那一刻,他失望极了,父母的眼里只有分数。

等到父亲下班回家,果不其然,训斥了刘医生一顿,并让他检查所有的卷子,找出不该错的题目。

其实每道题都有错的理由,再重新来一次,可能还会出其他的错。可是父亲不这么认为,他认为上次考第一,这次就应该还是第一。刘医生受不了父亲的压力,违心地检查题目,熬到半夜堪堪找出三分。

于是父亲暴怒了,恨铁不成钢地扇了刘医生一巴掌。刘医生摸着被打肿的脸,低着头听父亲训斥,穷人家的孩子,要想改变命运,只有读书一条路。

从此以后,刘医生成了读书机器。他不再笑,不再说话,一切时间都用来学习。班主任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多次找他谈话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老师告诉他,努力读书没有错,但不能过于苛求,不然容易出心理问题。

这是刘医生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研究人的心理和精神的学科。于是他下定决心要考医学院,做一名精神科医生,解救像他一样的倒霉孩子,顺便弄清楚他的父母有没有精神问题。

对于刘医生要学医的志向,父亲倒是没有反对。在他心里,一是医生和老师一样是光宗耀祖的体面工作,二是对父母因病过世没能及时就医的亏欠心理作祟,他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弥补和救赎。

父亲以为刘医生会成为一名心外科或脑外科医生,这样他才有面子。殊不知经过本科临床医学的学习后,刘医生考研时选择了精神卫生专业,后来还继续读了博士。等到他知道刘医生成为精神科医生的时候,为时已晚。

在父亲眼里,精神科医生就是给神经病看病的骗子,太丢人了。父亲让刘医生重新考学、重读专业,刘医生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开了家。

他先是在南麓精神卫生中心工作了几年,后来才到了现在的疗养院。为上下班方便,刘医生在疗养院对面买了栋70平的小公寓。由于买得早房价也才七千多,等到2016年时,疗养院周边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三万。即便刘医生以后不住在这里了,或卖或出租,都会十分抢手。

工作以后,每次刘医生放假回家,父母都会把他买的礼物扔出家门,嫌他丢人。渐渐地他就很少回去了,再后来联系也减少了,逢年过节发个微信就算完成任务,至于寄回家的礼物,他们爱要不要。

习惯了疗养院——家,两点一线地生活,刘医生很是满足。这是他完全自我掌控的自由人生。

他发现疗养院的爷爷奶奶其实都很可爱,他们不是世人眼里的疯子。相反,他们里不乏文学泰斗、科学狂人,逻辑清晰思维缜密。那里有各行各业的能人,当然,更多的是可怜的普通人、年轻人。

精神疾病,大概是人类最复杂的神经系统疾病,即便是同类症状,也有很多细分类型,且每个人的患病原因都不尽相同,治疗起来也十分困难。

刘医生把这当作终身事业来做,他会尽力治疗每一位病患。

行驶在城市中的汽车缓缓停下,刘医生回过神看向眼前的超高层。嗯,这好像是市中心的一栋豪宅,之前把“未来生活”概念炒得很热,其实就是个噱头,有钱人才不会住这里。

走进富丽堂皇的精装大堂,刘医生犹豫了,家在第几层?总不能一层层地找吧。不过,还真别说,这环境塑造还蛮真实的,可信度很高,看来病患一定见过或来过这里。

刘医生并不着急寻找家在第几层,反而安稳地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开始思考。

在吴瑕的世界里,他们的参与度比较低,那里的人群行动也比较机械,场景也是碎片化的。这可能和吴瑕的精神状态、记忆力有关。

这里的一切都比较连贯,仿佛有人随时监控,推进剧情。从他的职业经验判断,应该是妄想症,被害妄想、夸大妄想似乎都有,这个患者可能是妄想性精神分裂症。但具体是谁呢?老狼和S9是不是同一个人?疗养院的那些人里,有多少是他分裂的人格?

不知不觉刘医生在楼下坐了许久,也不见有人下楼找他。刘医生苦笑一下,果然,到了幻想世界,也不会有人等他回家。他转身要走,迎面撞上一个打扮精致的漂亮女人。

那人穿着浅蓝色衬衫,灰色阔腿裤,看到刘医生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老公,你回来啦。”

“嗯?”刘医生挣脱她的胳膊,怎么着?到了幻想世界也得到年纪就结婚吗?单身不行吗?

女人跺脚撒娇:“干什么,还不让抱啦。别跟我说什么中年夫妻的噩梦那一套哈,我就要抱抱。”

说着揽住刘医生的脖子,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钻入鼻腔,让习惯了消毒水味的刘医生十分不习惯。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女人的衣袖,小心地挣脱她的怀抱,苦笑着喊救命。

女人弯弯的眉毛拧到一起:“嫌弃我?你不是出轨了吧!”

刘医生眼睛瞪得溜溜圆,双颊涨得通红,连忙否认:“美女,你饶了我吧,再说下去我要报警了啊。”

“这位帅哥,你还要报警啊?和警察说什么?我老婆非礼我?”女人伸手轻轻揪住刘医生的耳朵,打趣道。

刘医生的脸和脖子瞬间变得通红,阿弥陀佛,这不会是患者想象中的完美妻子形象吧?他也顾不得好奇楼上的“家”长什么样了,拔腿就跑,这要是进了家门,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还是先跑为妙。

女人在后面大喊你给我回来!

刘医生拿出高中体育考试的劲头,狂奔了几百米,看身后没人来追才敢停下喘口气。他用袖子擦了下脖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阿弥陀佛无福消受。

刘医生伸手拦了辆车,往约定的地点赶去。

话说其他三人呢?

东方晓在路边哭够了,打车去了他们来时的IFC大楼。

钟森和孙芳芳一点都没有犹豫,走出小区直接打车去了约定地点。当然,钟森在小区里迷了路,绕出去花了不少时间。等他抵达时,其他三人早已等候多时。看他不好意思的表情,东方晓就知道,他又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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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酆都鬼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