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安全屋仿佛成了一个微型的战争指挥部。叶苍纪几乎是不眠不休，不断接收着来自各方的情报，与下属开会，分析阿尔伯特口中撬出的零星信息，并着手联系那些潜在的盟友。许庄舟则专注于养伤和适应体内那股新生的、属于影兽的力量。叶苍纪的血液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血脉中某些沉睡的枷锁，虽然力量还很微弱，但那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属性，让他对自身、对世界的感知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能更清晰地“听”到阴影的低语，能隐约感知到光线中蕴含的能量流动，甚至有一次在睡梦中，他的意识似乎短暂地融入了房间角落的一片黑暗，以一种全新的视角“看”到了靠在沙发上小憩的叶苍纪——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这种奇异的连接让许庄舟感到些许不适，却又无法切断。
陈伯尽职地照顾着两人的起居，看向叶苍纪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多了些复杂的感激。许父的身体在镇静和休养下逐渐恢复，但他大多数时间只是沉默地坐在房间里，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许庄舟去看过他几次，父子间的对话简短而克制，关于预言、关于叶苍纪、关于未来的危险，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深谈。
第四天傍晚，许庄舟肩上的伤口在“暗影凝胶”的作用下已经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肉。他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走出房间，想去书房找叶苍纪，看看有没有新的进展。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叶苍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吸血鬼的听觉足以让他听清。
“……他们还是不肯表态？‘静观其变’？等猎魔人把刀架到他们脖子上才知道后悔吗！”是叶苍纪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少主，那几个混血家族向来谨慎，尤其是现在风声这么紧……”一个陌生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回应。
“谨慎？是懦弱！”叶苍纪打断他，随即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继续接触，条件可以再放宽一些。另外，影兽旧部那边有回应了吗？”
“有三支小队明确表示愿意听从调遣，但他们要求……见到‘血月契约’原件，并确认夜行者继承人的态度。”
许庄舟站在门外，脚步顿住。夜行者继承人，指的是他。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响起叶苍纪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知道了。原件在我这里，至于态度……我会处理。你先下去吧，继续跟进。”
“是。”
脚步声靠近门口，许庄舟下意识地想避开，但门已经被拉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面容精悍的男人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的许庄舟，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点头致意，然后迅速离开。
许庄舟推门进去。书房里烟雾缭绕，叶苍纪靠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和凝重。电子沙盘上，代表不同势力的光点明灭不定，局势显然并不乐观。
看到许庄舟进来，叶苍纪掐灭了烟，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脸上的倦色。“怎么过来了？伤口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许庄舟走到沙盘前，看着上面错综复杂的标记，“情况很糟？”
叶苍纪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比预想的还要麻烦。猎魔人协会内部清洗的声音占了上风，阿尔伯特的失踪让他们更加疯狂，已经开始对一些已知的异族聚集点进行扫荡。而我们潜在的盟友……”他摇了摇头，“大多都在观望，或者想要更多的保证。”
他抬头看向许庄舟，金褐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尤其是……你的态度，庄舟。影兽的旧部，还有一些古老的异族，他们认可力量，也认可血脉。我是影兽之子，而你是夜行者最后的纯血。我们的联盟，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它代表着两个古老种族的态度。他们需要看到你的决心，不仅仅是躲在安全屋里养伤。”
许庄舟沉默地看着沙盘上一个个闪烁的红点，那可能代表着正在遭受威胁的同族，或者即将被摧毁的据点。他想起仓库里那些冰冷的武器，想起阿尔伯特得意的嘴脸，想起父亲苍老而忧虑的眼神。
他抬起手，指尖在代表猎魔人协会总部大楼的红色光点上轻轻一点。
“那就让他们看到。”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猩红的瞳孔里，不再是单纯的愤怒或抗拒，而是沉淀下来的、冰冷的杀意和担当。
叶苍纪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有欣赏，有欣慰，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站起身，走到许庄舟身边，与他并肩看着沙盘。
“有一个任务。”叶苍纪开口，声音低沉，“风险很高，但如果能成功，足以震慑猎魔人协会内部的激进派，也能让那些观望的势力看清我们的力量和决心。”
“说。”
“明天晚上，猎魔人协会东亚区负责人，霍华德·李，会在‘云端’会所举办一场私人宴会，名义上是庆祝他晋升，实际上是拉拢各方势力，统一针对我们的清剿行动。”叶苍纪调出“云端”会所的立体结构图，“那里守卫极其森严，遍布最新的探测设备和猎魔人精英。”
许庄舟挑眉：“你想在宴会上动手？刺杀霍华德？”
“不。”叶苍纪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刺杀只会引来更疯狂的报复。我们要做的，是‘送礼’。”
他指向结构图上一个位置：“宴会厅的主舞台。在霍华德发表演讲，所有镜头和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我们需要将一样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他面前。”
“什么东西？”
叶苍纪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盒，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缝隙或标识，只有一股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能量波动。“这里面，封存着一缕‘虚无暗影’，是影兽一族最本源的诅咒之力之一。它不会直接杀人，但会缠绕中咒者的灵魂，侵蚀其气运，放大其内心的恐惧与噩梦，直至精神崩溃。”他顿了顿，“更重要的是，一旦激活，它会散发出只有高阶异族才能感知到的独特波动，如同一个宣告——我们回来了，并且，有能力将恐惧还给施加者。”
许庄舟立刻明白了这个计划的狠辣与精妙。这比直接杀死霍华德更具威慑力。一个精神逐渐崩溃的地区负责人，一个无声无息潜入他们核心聚会施加诅咒的未知力量，足以让猎魔人协会内部人心惶惶，也让那些观望的异族看到他们的手段和能力。
“怎么送进去？”许庄舟问。这才是最关键的。“云端”会所的安保级别，恐怕连一只陌生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叶苍纪看向他，目光灼灼：“靠我们。我的阴影穿梭可以避开大部分物理探测和守卫，但会所内部有强力的圣光结界发生器，对我的压制很大，无法长时间维持穿梭状态，也无法直接穿越结界核心区域。而你的吸血鬼体质，虽然也被圣光克制，但你有一样我没有的优势——”
“速度，和对能量结界的细微感知。”许庄舟接话道。他明白了叶苍纪的计划。由叶苍纪利用阴影能力突破外围防御，将他带入会所内部相对安全的区域，然后由他凭借吸血鬼的极致速度和感知力，避开结界最强的点，在极短时间内完成投放任务。
“没错。”叶苍纪点头，“我们需要像在仓库里那样配合，但这次要求更高，更精确，不能有任何失误。一旦被发现，我们将会陷入重围，插翅难飞。”
许庄舟看着那结构复杂的会所立体图，大脑飞速运转，模拟着可能的路线和突发情况。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成功率可能不到五成。但……
“需要我做什么准备？”他抬起头，猩红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畏惧，只有冷静的分析。
叶苍纪看着他毫不犹豫的态度，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些。他详细解释了行动计划、备用方案、撤离路线以及那个黑色金属盒的使用方法。
“这个东西需要近距离（三米内）并且维持至少三秒的意念锁定才能激活。”叶苍纪将金属盒递给许庄舟，“我会在你附近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但你只有一次机会，而且必须在霍华德演讲的关键时刻。”
许庄舟接过金属盒，入手冰凉沉重。他能感觉到里面那股沉睡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明白了。”
计划定下，两人又就细节反复推演了数次，直到深夜。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与安全屋内的紧张筹备格格不入。
最后，叶苍纪关掉沙盘，房间内只剩下书桌上的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他靠在桌沿，看着对面坐在沙发上、垂眸沉思的许庄舟。灯光勾勒着少年精致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褪去了平日的冷硬，显出一种近乎易碎的美丽。
叶苍纪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强烈的、想要触碰的冲动涌上心头，被他强行压下。
“今晚好好休息。”他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商讨而有些沙哑，“明天……一切小心。”
许庄舟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叶苍纪金褐色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
“你也是。”许庄舟低声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叶苍纪的胸腔微微发热。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书房。
许庄舟独自坐在沙发上，摩挲着手中冰冷的金属盒。明天的任务，九死一生。但他心中却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或许是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或许是因为……那个站在他身边，与他共同制定这个疯狂计划的男人。
他闭上眼，体内属于吸血鬼和影兽的两种力量缓缓流转，虽然属性相异，此刻却仿佛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蔽，夜色浓稠如墨。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格外漫长。而明天，他们将主动掀起这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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