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断完，汤妙松目送着两人离开办公室，暗暗松了口气。
隔壁六班班主任胳膊搭在两人的半隔板上，朝她扬扬眉：“怎么样，汤老师，还安好否？”
汤妙松端起杯子喝了口冒着热气的热可可，享受地眯了眯眼，幸好在学生来之前把盖子盖上了，要不现在就得喝凉可可了。
她语气半死不活：“还健在。”
六班班主任回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了袋小饼干扔到她桌上，同情道：“这好苗子真不是谁都能hold住的，也就你了。我是真佩服你，从高一带他到现在，要我早就疯了。”
汤妙松扔了袋小面包给她回礼，闻言，撕开饼干的动作一顿。
她慢慢撕开饼干的包装袋，片刻，说：“其实也还行，沈樾这小孩其实不错。”
扔了块饼干进嘴里嚼着，她想起高一的时候，刚开学没多久，再加上是班主任，需要忙的事情像垃圾场里的垃圾山，又臭又多。
她那段时间忙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每天两点睡六点起，整个人跟个行尸走肉似地连轴转了好几天，眼袋都快掉到脚背上。
每天大会小会的开，间隙还要听各科老师跟她告状，谁谁谁上课又说小话、作业又没交、上课瞎接话茬扰乱纪律......这里面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也是汤妙松第一个记住的名字，就是沈樾。
她之所以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除了他总出现在各科老师的告状名单里，高一的开学考，他是全区第一，成绩拉出第二名老远。
当时办公室的同事都羡慕她带了个好苗子，妥妥的A大预备役，以后真出了成绩，带班老师也能跟着沾沾光。没过多久，再提到沈樾，同事们就只剩对汤妙松的同情。
汤妙松认为沈樾这孩子屡教不改，萌生过不知道多少次放弃他的念头，又被为人师表的责任心压下去。
一直到开学后两个月，升旗仪式结束之后汤妙松看着他们进了班，打算回办公室拿会议本去开会。
结果就在办公桌上看到了面包、奶和几块糖。
她愣了愣，拿起旁边的便签。
-老师，早上不吃饭很容易低血糖
汤妙松又喝了口热可可：“我当时都愣了，我说哪个孩子这么贴心，还能看出来他们累成狗的班主任升旗仪式的时候差点晕那儿。”
六班班主任不可置信：“你别告诉我......”
汤妙松说：“是啊，是沈樾，想不到吧。我当时也不信，但那个便签上的字一看就是他的，而且从那天以后他老实不少，上课还偶尔帮性子软的任课老师管管纪律。”
六班班主任感慨：“真是想不到，看来混球也是有善良的一面的。”
汤妙松点头：“有一次我跟我们班语文老师聊天，她说沈樾这孩子表面看着冷不拉几的，其实心里敏感的很，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什么来着......”
“冷黛玉。”
曲祈上着课跟游丛溪悄悄咬耳朵。
“什么？”游丛溪疑惑，“冷什么？”
曲祈说：“黛玉。”
“冷黛玉？”游丛溪疑惑更甚，“谁？”
曲祈服了，合着刚才嘚啵那一顿人家压根儿没听。
“你死对头。”
“我死对头谁。”
“嗯，也可以说是你男朋友。”
“......”
“沈樾啊。”曲祈说。
游丛溪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这次的谣言又是从哪个群里，还是水房里传出来的？”
曲祈瞄了眼讲台上的政治老师，见她没有朝这边看的趋向，放心地从桌兜里掏出了手机，调出群聊信息给她看。
“瞅吧，昨天晚上都炸开锅了，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沈樾公开出柜的时候。”
游丛溪简单扫了几眼，想起今天早上来学校的时候那些探究的视线，总算明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看着群聊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同学们就沈樾昨天在群里的中二发言而展开的一系列想象，有点想笑。
曲祈吓一跳：“气傻了？？”
游丛溪瞅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把手机扔还给她。
曲祈险险接住，更确定游丛溪是生气了，幸亏她早有预料，把提前打好腹稿的安慰说辞拿出来，道：“别跟他们计较，这帮人也就瞎猜有能耐，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的。”
游丛溪看着她没说话。
曲祈等了半天没等到想听的追问，叹口气，干脆直接说了出来：“真相就是——”
又等了一会儿，见游丛溪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曲祈遗憾地咂咂嘴。
“曲祈。”头顶传来一声呼唤。
曲祈一个激灵，慢慢抬起头，不出所料地，和政治老师慈祥中包裹着凶狠的眼睛对上视线。
“来，你来告诉老师，这节课老师一共说了多少个‘的’。”
曲祈：“......”
班里雅雀无声，看政治老师又拿出了她的杀手锏来惩治学生，透过曲祈孤立无援站立着的背影，大家不约而同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颇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说不出来啊？”政治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快把头低到脚背上的女生，善解人意地说，“那这样吧，下课之后去老师办公室，我抽查背诵，毕竟上课都有功夫说话了，那肯定是都学会了。”
政治老师说抽查背诵，指的是从一整本书里抽，还包括她发的那些知识点模版。曲祈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完，她刚想抬头，就听见政治老师慢悠悠地补充：“背不过的话......你知道后果的吧？”
曲祈安详地闭上了眼，在一片黑暗中仿佛看见了朝自己招手的海量罚写。
“......”
游丛溪没能听见曲祈说的真相是什么，她目送着曲祈枯萎的蘑菇一样跟在政治老师身后往外走的背影，在心里替她默默祈祷了两秒。
刚才那半节课是她见过曲祈上得最认真的半节课。
后面传来殷子萱的低声关心。
看样子是梁晶回来了。
不知道和冷黛玉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两个人直接在办公室待了一节课。
游丛溪喝了口水，抽出桌兜里的物理习题，打算趁着课间刷几道题。为什么吵起来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转了转笔，垂眸看题。
殷子萱的声音很低，在课间吵闹的教室里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连音调都听不清，更别提和她说话的梁晶声音压得比她还小。
游丛溪的左手平稳地放在桌子上压着卷子，右手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半个课间的时间已经写完小半面选择题，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人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临近上课的时候，她听见贺奇正担心的声音：“兄弟，要不去趟医务室吧，就这么硬挺着？”
游丛溪笔尖都没停一下，下节课上语文，没办法偷着写其他科卷子，她得赶在荀松月进班以前把这道题写完。
铃声响起前一分钟，荀松月踩着点进来，课代表正好擦完黑板从讲台上回座位。
游丛溪落下最后一个字母，点了个点，拇指微动，笔尖收缩回去，她把卷子折好，塞回书桌里。
曲祈在前门赶着铃声打响喊了报告，得到准许后气喘吁吁地小跑回座位。
游丛溪站到过道侧过身给她让路，铃声已经打完，全班安静得能听到邻座的呼吸声。等曲祈回到座位上，讲台上的荀松月说了声：“上课。”
课代表喊了“起立”，游丛溪跟着全班站起来，在齐声拉长的“老师好”中，脑子里闪出刚刚一瞥而过的沈樾。
眉头蹙着，手搭在胃上，脸色白的像纸。
班里响起桌椅拖拽的滋啦声，四十几个人同时制造出的动静不亚于四百片指甲同时划在黑板上的声响，游丛溪拧眉落座，目光落在眼前的语文书封皮上，怎么看怎么觉得上面那个嬉皮笑脸的小男孩欠揍。
长个冬瓜脸还有脸笑。
她和冬瓜脸较劲一样的对视，好像谁先移开眼谁就输了似的。
游丛溪怎么能允许自己输给一个冬瓜。
“......”
半晌，曲祈给了她一拐子：“嘛呢？荀松月盯你好几眼了。”
游丛溪这才不情不愿地在心里对冬瓜脸宣布休战。
她翻开语文书，认认真真地听了半节课。
“你快听课吧，别管我，我真没事。”沈樾“啧”了一声，朝贺奇正摆了摆手。
贺奇正骂他白眼狼，但又忍不住关心道：“怎么会突然胃疼？话说本帅学习压力大的时候也会胃疼，难不成遥遥领先的学霸也会有压......”
“早上吃包子喝进风了。”沈樾打断他。
贺奇正：“......哦。”
贺奇正无语了。
旁边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沈樾松了口气，胃里一阵阵绞着疼，额头上疼出了层薄汗，他左手使力按在胃上，挤压时能稍稍缓解点这种被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的痛感。
眼睛不自觉地飘到前面被挡住半个身子的游丛溪的背影，他顿了顿，早上闹了不愉快，到现在一个上午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气性真大。
他微弓着腰，腾出右手翻开书，想着听会儿课转移转移注意力，结果注意力全用来忍痛了，老师说了什么一句没听进去。
慢悠悠地站起来说“老师再见”，沈樾浑身的力气都跟着下课铃一块儿飞走了，他“唰”地一下趴在桌子上，右手垫在额头下，左手在桌下牢牢按着胃。
这个姿势胃是舒服了点，但可能是舒服过头了，沈樾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感觉只过了几秒钟，结果被贺奇正推醒的时候，自习课已经过了一半。
“樾儿，”贺奇正压低了声音，“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沈樾还没醒盹。
眼见他眼睛又要闭上，贺奇正连忙投下原子弹：“快喝吧，游丛溪给你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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