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周五，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游丛溪发过去的那条“你和我，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上，沈樾胃疼请假回家那天，她本想发消息问他怎么了，但余光瞥见上一条未被回复的狠话上，游丛溪又火速删掉了还在襁褓中的关心，眼不见心不烦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刚和人家说要保持距离，转头就关心人家的动向，搞得像她欲擒故纵一样，游丛溪绝对不允许这种丢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自从不会去吃屎一直到现在恪守的人生信条就是面子至上，什么都没有体面重要，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体面。
游丛溪关上房门，瞄了一眼新邻居清俊挺拔的背影，暗暗吸口气，又吐出去。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坐同一部电梯而已，谁不自在谁心虚，她什么都没干有什么可心虚的，更何况——
她看着从出门以后好像她是个什么透明人水分子空气中一粒尘埃套上哈利波特隐身罩袍的什么东西的沈樾，自顾自迈进了电梯，连头也没抬，抬手就要按关门键。
靠！
游丛溪今天起晚了，踩着点出的门，这个点正是老头老太太出门买菜的早高峰，电梯难等的要死，如果赶不上这趟电梯，那她今天就要喜提迟到通报以及汤妙松的亲切关怀一小时。
小气鬼！记仇精！
游丛溪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撒丫子往里冲，硬生生赶在电梯门彻底关死之前赶到，窜了进去。
密闭的空间，沈樾无所谓地站在电梯正中间，好像这部电梯上就他一个人，游丛溪缩在角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梯，又是电梯。
游丛溪盯着自己的脚尖，头发和嘴角莫名发痒，她伸手抓了抓。
动作间视线不可避免地上移，扫到杵在中间cos承重柱的某个人，嘴角一压，又移开视线。
早高峰，电梯门开开合合，到一楼的时候已经积攒了满厢的人，她下意识瞅了瞅中间的人，灰黄的脸色硕大的眼圈，很命苦的样子，但不是他。
叮。
电梯门开，她收回视线，因为在最角落，需要等人群都出去之后才能动身，她百无聊赖地动了动脚，看着丧尸一样往外走的人群，突然想起那天在电梯上，其实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
她抬脚迈出电梯。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的心脏会长出一层毛茸茸的草皮。
-
除了在家门口遇到装看不见，其他时候也同理。
在学校，因为在同一楼层同一教室同一大组座位并且同为语文课代表，所以她和沈樾碰面的机会是很多的。
但沈樾比她要高一点，仰着头走路的情况下，游丛溪猜测，她可能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了。
所以就算两人经常性碰面，就算一个短短的十分钟课间能碰面五次，他们也依然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游丛溪感觉自己可能是被沈樾的眼角膜踢出了权限，她毫不怀疑就算她变成巨人观死在沈樾面前他也只会环视一圈使劲嗅嗅再疑惑地说一句，“谁拉这儿了？怎么这么臭呢？”
当然，游丛溪作为一个高自尊的体面人，自然不会去上赶着凑合对方。
他看不见，那她也看不见，问就是：“不好意思，我是盲人。”
收作业，两人无声划分楚河汉界，你左我右；小组活动，我不理你你不理我，成功实现零交流；放学，你先走我肯定留校，反正就是避免一切潜在的相处机会。
次数多了，身边的朋友也都陆陆续续地察觉出两人的不对劲。
“哎，”贺奇正悄声问沈樾，“你和游丛溪咋了？闹别扭了？”
其实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
沈樾没说话，低着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像是没听到贺奇正的话。
许是四周落在身上的无声视线太过强烈，沈樾短暂抬了抬头，又垂下眼，略略勾了勾嘴角，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样儿：“谈不上别扭，不相干的人而已。”
说完，不理会其他人见了鬼一样的神情，自顾自低头写题去了。
几秒后，学校大群——
【我说什么来着。】
【这些日子平静惯了，忘了区霸的真实面目了。】
【......这转折来的这么快么......】
【已经够慢了，我还以为爆出绯闻的下一秒沈樾就会大吼一声‘都去死吧’然后在学校里无差别攻击人类。】
【新高一不懂就问，沈樾是谁？真有你们说的这么可怕吗？】
【欢迎萌新】
【欢迎萌新】
【别说你们新高一的，我们老高三的也孩怕啊！】
【不着急，本大师掐指一算，区霸大显神威的时刻不远了】
【话说他和游丛溪到底什么关系？敌人？朋友？还是对象？】
【都这么说话了，你觉得呢？】
【前几天不还疯传区霸和游丛溪关系匪浅呢么，变脸不叫我，666】
【闹别扭了吧。】
【楼上说梦话呢？管理员呢？踢一下】
【太天真了楼楼上，你觉得沈樾那样儿的嚣张二世祖会和人闹别扭只是不冷不热刺几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沈樾这人纯水仙，搞对象也只会和自己搞，不管男的女的谁他都看不上。】
【赞同】
【水仙！水仙！】
【水仙！水仙！】
“......”
曲祈无语地收起手机，脑瓜子嗡嗡响。
“什么情况啊到底，你和沈樾到底咋了？”
游丛溪抿了抿嘴：“什么也没有，没关系也没交情。”
一听就是赌气话，曲祈叹口气，听出来也没法管，游丛溪倔起来跟头驴似的，谁管咬谁的那种。
她只能仰头感叹一句：“啊呀，孩子大了不由娘啊！”
游丛溪翻个白眼，不吭声了，往那儿一坐，跟个蘑菇似的，在座位上扎根了。
不相干就不相干，这个世界上能让她这头会咬人的驴反悔的人还没出生呢。
“......”
周五秋游，坐在大巴车上的小鸡崽子们从昨天收到通知就跟磕了药一样的到现在还是无比亢奋。
游丛溪和曲祈坐在大巴车的角落里。显然这种亢奋的情绪并不包括游丛溪，她头靠着窗户昏昏欲睡，眼底一片青。
曲祈属于亢奋部队的一份子，她瞅了眼困成孙子的女生，啧了一声：“昨晚兴奋地没睡好?”
游丛溪半死不活地“嗯”了一声。
曲祈明显不信，来不及和她计较，前座的文艺委员趴在椅背上，兴致高昂地和曲祈说自己最近听来的八卦。
游丛溪被放过，周围的噪声都变成了助眠音，明明上一秒还感觉自己睁着眼，但其实早就已经陷入了昏睡。
昨晚破天荒失了眠，数羊数到四千八百二十五只也没能睡着，反而越数越烦躁，数到后来每只跳过去的羊嘴里都嘟囔着什么“不相干”，气得她恨不能把这四千八百二十五只讨人厌的碎嘴子羊都煮成羊肉火锅。
这么一想肚子又叫了两声，游丛溪从来不亏待自己，她去厨房煮了包豪华版方便面，有虾有虾滑还有肥牛片，拿出煎蛋锅煎个糖心蛋，表皮微焦，满屋子都是蛋香味，才发现自己忘记开油烟机。
再从冰箱里拿出提前冰了一阵的杯子，夹几块冰球，果汁倒进去都丝丝冒凉气。
溏心蛋裹着面条，来口肥牛再来口虾滑，顺便喝口冰冰凉的果汁......
游丛溪砸吧砸吧嘴，曲祈瞅了瞅她，见她嘴角弯着，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
昨天晚上又失眠又积食，折腾一宿，直到晨光微微亮才闭眼眯了一会儿，幸亏今天不上课，要不她还得头疼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趴桌子上睡一天。
一路睡到目的地，游丛溪迷迷瞪瞪地被曲祈叫醒，游魂一样排队下了车，然后站在队伍里假寐。
等她再次睁开眼，发现曲祈不见了踪迹，刚刚还随便乱糟糟站成一团的队伍分散成两队，不知道哪个好心人把她拉进了其中一队里，摸不清状况，她揉了揉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随便拉了个面善的女生问情况，游丛溪余光瞥见对面队伍里曲祈朝她招手，也随便抬手挥了挥。
被抓壮丁的女生是个小圆脸，眼睛也圆圆的，听见游丛溪的疑问，友善地笑了笑：“汤老师说，为了让这次秋游体验更丰富，所以把咱们班分成两队，哪队得分高有奖励。”
游丛溪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对了，”女生补充，“还选了队长。”
游丛溪对队长是谁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踏实睡一觉，昨天可能也就睡了一二三个小时吧。
但人家这么热情，关系也不熟，她不好表现出没有礼貌的一面，于是顺着对方的心意追问：“是么，那谁是队长啊？”
女生弯着眼睛笑了笑：“是梁晶和沈樾。”
游丛溪虎躯一震，她从脚底板往上冒凉气，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咱们队......”
女生笑得更开朗：“咱们队是沈樾呀！”
游丛溪眼前一黑，差点原地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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