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恨为铭

深秋的冷雨缠绵不绝,将墓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黑伞如墨点般在雨中移动,人们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格式化的哀戚。俞岫白站在人群最前方,一身明显不合身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他十七岁的世界里,所有色彩都在父母车祸身亡的那一天被彻底抽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与白。

灵堂正中,父母的遗像并肩而立,笑容温和。俞岫白死死盯着那两张照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空气里清冷的白菊香气中,忽然混入了一丝熟悉的、带着湿意的雪松气息——那是凌迟常用的香水味。

他来了。

俞岫白猛地转头,看到那个高大身影穿过雨幕,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凌迟依旧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黑发垂在额前,打破了他惯常的冷峻。他的目光在灵堂内扫过,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俞岫白身上。那眼神里有关切,有疲惫,但更深处的,是一种俞岫白拒绝去解读的、沉甸甸的复杂情绪。

凌迟一步步走近,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俯身,声音低沉沙哑:“岫白……”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了起来,带着一丝迟疑,似乎想像从前很多次那样,拍拍他的肩膀。

就是这只手!递出了那份催命的合同,发出了那场死亡的邀约!

所有的理智在滔天的恨意面前灰飞烟灭。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凌迟的左脸上。用了俞岫白全身的力气。

时间凝固。所有声音消失。众人惊愕的目光聚焦在少年颤抖的手和男人脸上迅速浮现的指印上。

凌迟的脸偏向一侧。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片刻后才缓缓转回。他没有去碰触红肿的脸颊,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俞岫白。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惊愕,只有一片死寂,以及一种……近乎纵容的、深沉的痛楚。仿佛在承受一个注定要由他来承受的劫难。

俞岫白的手心火辣辣地疼,他仰起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凌总,这一巴掌,是替我爸妈打的。”

“你那份等不及要签的合同,比你口中‘世交’的命还重要,是吗?”少年的质问如同利刃,“现在他们死了,再也不会妨碍你了!你满意了吗?!”

凌迟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嘴唇抿成苍白的直线。他依旧沉默。

俞岫白往前逼近一步,眼中是焚心的恨意。

“你来这里,是想看看我们俞家到底有多惨,还是想来展示你的伪善?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名正言顺地接手俞家的一切——公司、房子、所有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自我贬低的绝望,“……包括我?”

“包括我”三个字,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凌迟沉寂的眼底惊起了剧烈的涟漪。那强装的平静被彻底打破,碎裂成一种近乎破碎的、无法掩饰的深刻痛楚。那不是被误解的愤怒,更像是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的珍宝,被主人亲手摔碎在他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对着俞岫白,对着那两张含笑的黑白遗像,弯下了总是挺得笔直的脊梁,深深地、近乎卑微地,鞠了一躬。那个弧度里,带着赎罪的沉重,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超越了愧疚的虔诚。

他维持这个姿势,很久。

久到俞岫白觉得自己的恨意都快要被这冗长而诡异的沉默冻结。

他终于直起身,目光最后一次掠过俞岫白苍白而倔强的脸,那眼神像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依旧一言不发,他转身,迈开长腿,一步步地,坚定而又孤寂地,走出了灵堂,再次投入门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雨幕之中。

俞岫白死死地盯着那个消失在雨中的背影,直到眼睛酸涩发胀,才猛地转过身。

恨意如同藤蔓,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

凌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我会用尽余生,恨你。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走进雨里的男人,在坐进驾驶座后,只是将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宽阔的肩膀难以自抑地颤抖。车窗外的雨刮器机械地左右摆动,灵堂的灯火在模糊的玻璃后,最终化作一片再也无法触及的、曾经属于他的光和暖。

良久,引擎响起,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雨夜。

而灵堂内,俞岫白轻轻抬起自己依旧泛着麻痛的手掌。凌迟最后那个近乎破碎的眼神,和他鞠躬时近乎虔诚的姿态,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回放。

一种尖锐的、陌生的、与恨意截然不同的悸动,悄然从心底裂缝中滋生,带来一阵莫名的恐慌。

这场以恨为名的纠缠,早已埋下更复杂的种子,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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