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儿给闫放取名叫“放”,是希望他能活得洒脱,拿得起放得下。
人世间要带在身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过犹不及,难免痛苦。
如果不遇到姜草,闫放估计会真如老烟儿所愿,可惜没有如果。
在姜草小的时候,闫放就见过他。
村里流向朝东的那条河是闫放经常去的地方,沉默的盯着河面一坐就是半个日头。
要问他真的在想什么,那倒也没有,他的脑子里不曾想任何事,只是磋磨时间罢了,毕竟人活着没什么意思。
那日他又跟往常一样,干完农活就坐在大槐树下盯着河流发呆,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槐树树干粗壮,闫放又一声不吭,姜草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还坐着个人。
今天姜父不知道从哪里受了气,姜草刚把擀的面条从大锅里捞起来就看见姜父面色阴沉的踢开了门。
姜草提着气把面端到他跟前,然后急忙钻进厨房,唯恐遭殃。
可再怎么小心翼翼都抵不住一个人的存心发难。
姜草再端着一碗面进去的时候,被迎面飞来的碗重击在地。
那瓷碗有个豁口,像张了眼睛一样在姜草额角留下一道艳红的口子。
刚出锅的面汤浇在上面,姜草疼的直抽气。
“面条擀的薄的薄厚的厚,你是干什么吃的!”
看着掉在胸前均匀漂亮的面条,姜草敛着眼沉默不语。
他只是有些心疼这糟蹋了的粮食。
这样好的白面他是吃不到的,四口之家还得开两个灶,厨房里发黄的干菜就着吃剩的面糊才是他的饭。
还有这新穿的衣裳乱七八糟糊了一堆脏东西,要是洗不掉的也就废了。
他本来就没有多余的衣裳,身上这件都是他捡别人不要的衣裳裁了重新缝的。
坐在炕上的三个人,其乐融融,彼此说着话,谁都没在意地下跌坐着的那个人。
明明身上该是烫的,但姜草却觉得有些冷。
他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推门出去。
他抖了抖身上的污秽,准备去河边洗一下。
冰凉的河水刚碰到灼伤的皮肤,姜草忍不住抽了口气,搓着搓着,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姜草一边压着哭声,即使没人,放声大哭宣泄情绪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也太过陌生,一边还要小心地控制手劲儿,唯恐把唯一的衫子搓烂了。
可他真的太难过了,出生到现在,他泡在密密麻麻无孔不入的恶意里太久了,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样想着,他的眼睛不由的盯着流淌的河面。
他想,是不是走进去了就能轻松点了。
或许跳进河里,自己就能像鱼一样自在快乐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干了。
姜草攥着衣角慢慢踏进河里。
刚往深处走,就听见一道懒散低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河里有水鬼。”
姜草吓得晃了晃身子,惊着扑腾双手稳定身形。
他猛地向声源处看过去,就看见一个高大的少年两手撑地靠在树干上。
闫放看姜草愣着张嘴的模样,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这河里有水鬼,剖肚挖腹,专挑你这样漂亮的娃娃吃。”
姜草僵了僵,他最怕鬼了。
看那少年说话不像作假,犹豫了半晌,抖着腿上了岸。
闫放看他额角的血还在不停的往出冒,瞟了眼周围,抬脚离开。
看着闫放离开,姜草张嘴想叫他,但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最后失落的垂下头,抱着双膝哭了起来。
要是有个人能陪陪他,也许就不会这么孤独难过了。
正哭着,人被轻轻拍了一下,姜草一抬头额上就被冰凉的一团贴住了,
“哭什么?”
瀚下村植物众多,其中有一种叫“刺儿菜”的,平常挖回去给牲口吃,但它还有止血的功效。
闫放揪了一颗碾碎了贴在姜草伤口处。
闫放是知道姜草的。
乡下可养不出太漂亮的人。
姜草的漂亮放在整个瀚下村也是显眼的,当然,他的遭遇闫放也听了些。
他这明显刚受过虐待的模样确实让闫放有些心软,但其他的情绪就没有了。
毕竟刚认识,姜草再怎么惨跟自己也没多大干系。
更何况闫放向来冷心,最不喜过问旁的事。
他把草药贴在姜草额头上,示意姜草拿着,然后就松了手,拾起放在树边的农具准备回家。
手揣进兜里,刚要离开,顿了顿,回头看了姜草一眼。
姜草眨巴着眼睛,抿着嘴一言不发。
或许是他这样太过可怜,闫放又倒回去掏出裤兜里揣着的四颗“马奶奶”递给他。
“马奶奶”绿色呈椭圆状,一口咬下去里面会流出白色的汁水,特别甜。
闫放下午路过地里的时候摘了几颗。
姜草还是不说话。
闫放心想,这人不会是哑子吧。
“给我的?”
得,会说话,不是哑巴。
闫放点了点头,挑着眉又往前递了递。
许是从没有接受过别人的善意,姜草有些生涩,但还是慢慢抬手把那四颗“马奶奶”接了过去。
闫放看他收下了,别没在多言,转身走了。
走了很久之后,背后嗫嚅着传来一声“谢谢”。
之后的几年他们都没怎么见,闫放也逐渐忘了这段插曲。
年龄够了他应征入伍,等再回来的时候物是人非。
老烟儿死了,甚至没有人送终,自己也刚从生死场上下来,用一条腿保住了残命。
日子越发没意思了,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跟人说过话。
回来之后他就搬去后山守着老烟儿的坟头。
本来以为就这样过完他的后半生,哪天不想活了,或许就跟老烟儿去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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