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然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细微的、无法自控的抽噎。他将脸深深埋在秦肆的肩窝，感受着对方胸膛传来的、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几乎要将他勒入骨血的拥抱力道。
这个拥抱，和他想象过无数次的不同。没有小心翼翼，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带着点凶狠的确认。秦肆的手臂箍得他有些疼，但他却奇异地从中汲取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紧紧攥着秦肆后背衣料的手指，慢慢松开，变成了带着些许依赖的抓握。
秦肆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紧绷的肌肉也稍稍放松，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手，仿佛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像幻觉一样消失。他偏过头，嘴唇无意间擦过任然敏感的耳廓，感受到怀里人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若是以前，他定会趁机逗弄几句，但现在，他只剩下满心的疼惜。
“别哭了……”秦肆的声音低哑，带着未散尽的情绪和一种笨拙的温柔，“再哭眼睛要肿成桃子了。”
任然没有抬头，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要你管。”
这熟悉的、带着刺却又软绵绵的反驳，让秦肆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酸软得一塌糊涂。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传递到任然身上。
“好，我不管。”秦肆从善如流，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刚才为什么哭？是因为……看到我和苏晚在一起？”
他还是问出了口。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他需要确认。他需要知道，任然的眼泪里，是否有为他而流的嫉妒和在意。
提到苏晚，任然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他从秦肆怀里抬起头，眼眶和鼻尖都还是红红的，长睫上挂着未干的泪珠，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自嘲。
“她……拉大提琴很好。”任然避重就轻，声音还有些哑，“他们都说……有些角度像我。”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一根小刺，精准地扎在了秦肆的心上。
秦肆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任然是在意这个？他以为自己找了一个……替代品？
一股又心疼又好气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伸手，用指腹有些粗糙地擦去任然眼角的湿意，动作却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
“任然，”秦肆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专注而认真，不允许他有丝毫逃避，“你听清楚了。苏晚只是文艺部的合作对象，一起策划过活动，仅此而已。那些传闻……”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不屑，“是我懒得理会。”
他微微俯身，拉近两人的距离，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灼热的气息交织。
“我秦肆还没那么没品，需要找个像谁来代替谁。”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一字一句，敲在任然的心上，“我喜欢的，自始至终，就只有你任然这一个。好的坏的，装的真的，清冷的傲娇的……都只有你。”
任然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和坦荡，心脏像是被温暖的潮水包裹，那些因为“替代品”而产生的屈辱和寒意，在这一刻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这样。
他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绯红。
看着他又露出这副别扭又可爱的样子，秦肆心里软成一片，但有些账，还是得算清楚。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点秋后算账的意味：
“不过，任然同学，我们是不是该聊聊……你当初答应我，不是因为喜欢’这件事？”
任然身体一僵，刚刚褪去一点的红色又迅速爬满脸颊，这次是羞窘的。他眼神飘忽，不敢看秦肆，小声嘟囔：“……都、都过去那么久了……”
“对我来说，可没过多久。”秦肆不依不饶，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眼神危险又迷人，“骗得我好苦，嗯？差点让我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生笑话。”
“对不起……”任然自知理亏，声音细若蚊蚋，那双泛红的桃花眼带着水汽，看起来可怜又勾人。
秦肆看着他这副样子，哪里还狠得下心肠继续“逼问”。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再次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闷声道：
“算了……看在你刚才哭得那么惨，又主动投怀送抱的份上……原谅你了。”
“谁、谁投怀送抱了！”任然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抗议道，可惜没什么力道，听起来更像是撒娇。
秦肆低笑着，享受着他这难得的、卸下所有防备的亲近。
阳光静静流淌，将他们相拥的身影拉长。
误会似乎解开了，心结也在眼泪和拥抱中松动。
但他们都清楚，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止是过去的谎言，还有一年多分离造成的生疏，以及未来需要重新磨合的距离。
不过，至少此刻，他们重新拥有了彼此。
秦肆低头，在任然发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情绪渐渐平复，相拥的体温驱散了秋日的微凉，也融化了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厚厚的冰壳。但有些问题，依旧像埋在心底的刺，需要被小心翼翼地拔出。
任然靠在秦肆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转学？”
他感觉到秦肆抱着他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秦肆轻轻松开了他一些，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低头点燃。
橘色的火苗蹿起，映亮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青白的烟圈，才用一种故作轻松，却掩不住一丝落寞的语调说：
“因为你讨厌我，所以我就走了。”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也太过……委屈。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任然的心上，泛起细密的疼。他当时那句“不是因为喜欢”，杀伤力竟然这么大吗？大到让他直接选择了离开？
任然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我后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当时的所作所为，在秦肆看来，就是**裸的讨厌和驱逐。
他看着秦肆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朦胧的侧脸，忽然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秦肆当年在学校，虽然不至于垫底，但也绝算不上学霸，怎么可能会……
“那你……”任然迟疑着开口，想问“你是怎么考上清华的？”这简直像个奇迹。
秦肆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没等他说完，便嗤笑一声，打断了他。他转过头，将烟换到另一只手，空着的那只手伸过来，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粗糙地蹭过任然微红的眼尾，动作带着点痞气的亲昵，眼神里却满是戏谑和毫不掩饰的骄傲。
“宝贝儿，”他勾起嘴角，那笑容带着他特有的嚣张和笃定，“我的高考成绩，不比你差。”
任然愣住了，桃花眼微微睁大，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
秦肆很满意他这副惊讶的样子，又吸了一口烟，才慢悠悠地补充道，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一股狠劲：
“你以为我转学是去玩了？”他弹了弹烟灰，眼神飘向远处，仿佛想起了那段并不轻松的时光，“老子憋着一口气，把自己往死里学了整整一年。就为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任然脸上，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某种深沉的情感，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就为了能堂堂正正地，再站到你面前。让你看看，你当初看不上的、觉得只会‘低级’骚扰你的混蛋，配不配得上你。”
空气仿佛静止了。
任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酸涩、震惊、心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失语。
他从未想过，他当初那些伤人的话，竟然成了秦肆脱胎换骨的动力。这一年多，在他因为后悔和思念而痛苦不堪的时候，秦肆却在另一个地方，忍受着孤独，进行着一场如此决绝的蜕变。
只为了……能配得上他？
这个认知让任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疼和巨大的震动。
他看着秦肆，看着他眉眼间的桀骜与此刻流露出的、为他而生的执着，只觉得眼眶又开始发热。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秦肆对他的喜欢，是肤浅的，是冲动的？
这分明是……深入骨髓的执着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秦肆看着他眼眶又开始泛红，以为他又要哭，连忙掐灭了烟，有些无奈又宠溺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行了，别又哭。都过去了。”他将人重新揽进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现在知道老子为了追你，有多拼命了吧？”
任然把脸埋在他胸口，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自己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了。
他全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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