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子原名秦婉,听说是让人骗了,卖过来的。
她不让这的人叫她名字,跟谁都不提过去的事,是个苦命人,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苦命人。
距那晚从冯铭之房中出来已经过去了两日,许芳会犹觉得不舒服,腮帮子疼,胀得慌。
他不知这算不算讨了二爷欢心,但这两日冯铭之待他……许芳会也说不太好,毕竟二爷就是那么个古怪性子。
不过对他倒是没太约束,无论是出门还是旁的,也都随了他,许芳会后知后觉地想,二爷应当是喜欢的。
可这远远不够。
他想过直接开口向冯铭之讨恩典,可又实在没底,担心弄巧成拙,让冯铭之觉得他别有所图,再将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断送掉,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许芳会主动揽下了抓药的活,趁机又去了趟小白楼。
里外没见着秦娘子,问了才知,秦婉流胎,大出血。
许芳会骇道:“流胎?她怀孕了?!”
“可不是。”同他说话的人名叫心柔,与秦婉交好,说到此处气得跺脚:“都是那杀千刀的!他家太太不好惹,娘家那位弟弟更是厉害,不知打哪知道了这事,昨儿夜里来人,将秦娘……”她面露悲色:“那孩子将两个月,是被活活踹没的,可秦娘压根没想要那孩子,若不是五爷用强,又何至于此。”
许芳会皱眉:“张家五爷?”
妻弟?那就是董元生。那人混名在外,落他手上还能有命?
许芳会忙问:“秦娘人呢?可曾就医?”
对方静了一时:“董家不让人叫大夫,秦娘……”大抵想到了自己的境地,不禁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悲怆:“不让治,眼瞅要活不了了,妈妈说……抬去西门,让她自生自灭。”
西门?那可是流民乞丐聚集安置的地方,死人是常事。一个女人,去了那里……能有什么下场。
许芳会正消化着,就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哭嚎。
“是春喜的声音。”心柔攥紧手帕:“他们要送秦娘走了。”
春喜是秦婉从路边捡回来的,因年纪小,一直跟着她做些粗活,颇受秦婉照拂,同许幺儿一般的年纪,个头却差了一截,此刻正护在秦婉身前,哭求着请他们网开一面,别将秦婉送走。
可这哪是她一个孩子说了算的,遑论董家人就在旁看着。
这架势,是非要秦婉的命不可了。
他们原是想悄么声地给人送走,可让春喜这么一闹,很快便聚集了一些看客。
他们冷眼旁观,瞧热闹一般指指点点,说张家如何,董家又如何,却绝口不提这条即将断送的,活生生的人命。
包括许芳会在内的这么多人里,只有春喜在为她哭,为她喊,哪怕磕破了头被人拖开,也立刻爬回去,死死抱住秦婉,不让他们带走她。
饶是她那么大的孩子也知道,动粗和杀人的意义截然不同,即便是董家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人性命,可一旦出了这个门,秦婉必死无疑!
董元生有一百种方法不让她活。
这点,春喜知道,许芳会自然也明白,他心中悲恸,可他又能做什么?纵使有心,他也没那个胆子。
他连自己都顾不了。
撇开脸,仍能听见春喜撕心裂肺的哭喊,身旁不知谁说了句:“这张五爷也是,家中太太还未生子,外头倒是先怀上了,这不打董家人脸嘛。”
“这你也敢说,当心让董小爷听见了,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怎么着,还不让人说话了?”
这年头,人命都贱,鬻妻卖子随处可见,自己都顾不了了,哪还有余力去管旁人。
许芳会攥了手,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反正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董元生不耐烦,挥手让人将春喜拖走。
“都让开,别挡路!”有人喊。
许芳会想走的,可不知怎么,脚下却似生了根,无法挪动分毫。
渐渐的,就只剩他一人还杵在路中央。
董元生瞧着他:“这不长眼的又是打哪冒出来的?”
秦婉的手垂下来,前日还好端端打趣他的人,如今就似开败了的花那般了无生机。
周遭的声音愈发大,一旁不知谁扯了他一下,小声道:“别犯傻,这事不是咱们这种人管得了的。”
是,这不是他管得了的。许芳会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他不想管,他想走的,身体却在这时脱离了掌控,竟不受驱使地向前迈了一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出全然陌生的话:“这是草菅人命,你不能——”
“草菅人命?”董元生打断他,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更是嚣张:“是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许芳会不知道,他甚至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即便到了此刻,那点理智依然在身体里疯狂叫喊,让他不要自不量力,可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秦婉无辜”“秦婉不该死”。
至少,不该这么死。
许芳会捏紧手掌:“我……”
这时,身后忽然伸来只手,没用什么力道地按住了他的肩。
声音不大,极具份量:“董少爷,好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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