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尘今朝

明朗的天空倏地一阵墨色,忽明忽暗的记忆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可惜,只是个背影,看不见正脸。

闲明晓又一次醒来,看着周遭陌生却又熟悉的环境,茫然半晌,似是还未从死亡时的痛苦中反应过来。

“感觉怎么样?”身侧忽地一道淡漠到极致的声音。

闲明晓猛地回头,却见一人神情冷淡,正肃穆地坐在一旁。

“……屈弥?”她偏头,试探着问。

“难为你还记得我。”屈弥说到,虽是玩笑,却叫人感受不到一丝亲切,若是不熟悉之人,怕是会将其认作嘲讽。“有关上一具身体,你还记得多少事?”

闲明晓仔细回忆着,可无论她如何努力,终究只得片段。

断壁之上,潮虫般密集的妖魔,相互扶持的两人。

“师姐,你先撤,我……”

刺啦一声,还未说完的话就这样止在了嘴边。身侧,所谓的师姐突然一剑割开了自己的手心,并高举着手臂,招呼着愈发疯癫的妖魔。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不断吸收着周遭妖魔的力量,那一霎那,天昏地暗,正是师姐入魔的征兆。猩红的鲜血随着师姐的手臂下流,逐渐有妖魔无视师姐对他们的吸收,贪婪而痴迷地爬向师姐,又缓缓攀上她的身体。

这是要与妖魔融合啊!

闲明晓大惊。

记忆流转,又来到了梦中那个场景:入魔的师姐站在身前,昏暗的天空下,是满地妖魔的残骸,又渐渐化作尘土,师姐竟是连尸骨都不愿意放过,哪怕这些妖魔已死,却还是要吸取完他们的最后一丝力量。紧接着,身体一阵刺痛,记忆,戛然而止。

“是她杀了我!”闲明晓低吼,眼中,是无边的恨意与忌惮。

屈弥道:“既然清楚,那你这具身体的任务也就明了了——杀了鱼怜相。”

闲明晓冷笑:“自然,我必耗尽此身之全力,便是杀不了鱼怜相,也势要她再无兴风作浪之力。我这次的身份,不知掌门有何想法?”

屈弥道:“自然还是如往年一般,天瑶山弟子。”这些年,闲明晓换了不知多少身体,但无一例外皆是天瑶山弟子,因此,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屈弥便脱口而出。

闲明晓果断拒绝:“不,鱼怜相曾是天瑶山弟子,难保不会存有戒心,依我看,还是换一个身份为妥。”

屈弥低吟片刻,道:“霜汀宗觅闲道人首徒?她那大弟子早逝,仙门之中鲜有人知,你若愿意,我这便为你联系。”

闲明晓摇头,想都没想便又拒绝了:“霜汀宗最厌妖邪,若是为了诛杀鱼怜相,别说叫我做觅闲道人的首徒,便是给我一个长老位又如何。但她们实在太过刚烈,刚烈到显得有些顽固,不行!”

屈弥沉默,思量许久,又道:“素尘仙人弟子?听闻他最近出山,正物色新弟子,以你的资质,拜入他门下绰绰有余。”

闲明晓还是拒绝:“不行。素尘仙人名气太盛,作为他的弟子,怕是不出三日,祖籍都该叫人查出来了。更何况他老人家挑选弟子的方式向来别出心裁,我实在没那个闲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身份浪费时间。”

随后,屈弥又提议了数位仙门大能,无一不是各大门派赫赫威名的仙家名士:“默娘子?贤明子?归诉真人?”可闲明晓却是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至于拒绝的理由那还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默娘子脾气太好耳根子太软,年轻时曾用一年时间被十个男人骗光了家产;什么贤明子笑不达眼底,为人虚伪,据说曾一笑吓哭过五岁小孩;什么归诉真人胆小伪善还怕事,曾被灵智未开的小蛇吓尿过裤子……

“你见过他们吗你这样说?”终于,屈弥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别的事情倒是记不住,人家黑历史记得挺多啊?那都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那会都是小孩,哪能没有什么丢脸的经历?”

闲明晓缩着脖子躲着屈弥,终于,在屈弥一阵发泄后,当着他的面抹了把脸,其中嫌弃意味不言而喻。

“你抹什么抹?”屈弥见闲明晓动作,又是一吼:“我好歹算个半仙,呼你脸上的那叫仙气,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闲明晓不语,只在沉默片刻后淡然道:“其实当年祖师爷还同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趣事……”

“闭嘴!”屈弥恼羞成怒,脸颊刷的一下便红了,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羞愤之事:“你就不能记点该记的东西吗?这些你记它作什么!”

闲明晓得逞浅笑:“没办法啊,谁叫祖师爷那会老爱跟我说这些呢?你再不给我想个身份,保不齐我还能想起点什么。”

屈弥抬手:“停!就到此为止,你不要再想起任何东西了!”又软了软声音:“你到底想要怎样的?”满是无奈。

闲明晓沉思一阵,缓缓道:“最好是个中立些的身份,这样无论是仙门还是妖邪,我都好接触。如若可以,我倒希望在仙门之中不甚惹眼但要有些地位,这样平日惹不上什么麻烦,但关键时能有些话语权……就这样吧,要求不是很多,劳烦掌门了。”

屈弥一阵难言,斜眼瞧了闲明晓半晌,心酸扶额:“你是真麻烦,这样的要求……呵,你自己听听呢?还不是很多?就仅是中立些的身份就很难了,更遑论低调又有地位?”

闲明晓道:“怎么会?散修不正是中立么?我只需要你想法子给我足够的话语权而已。”

此言一出,屈弥不由得感到心凉,方才鲜红的脸颊一瞬间又冷了下来,心头不止的愠怒与无言,奈何授人以柄,纵使闲明晓的要求再如何离奇难办,他也只得耐着性子道:“你也知道,中立的几乎只有散修,而散修向来不易修行,能在偌大的仙门之中留名便已是莫大的幸运,更何况还得在这高手如云的仙门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闲明晓道:“这么多年,便是一个如当年祖师爷一般的人物都没有吗?”

屈弥苦口婆心:“一派开山之人,哪是那样好遇见的?不过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如今凡尘世俗中,或许有一人能符合你的要求,你自去拜师吧。”

“谁?”

“穗仙姑。”

九衢三市,人头攒动,闲明晓仅用了三日稍作休息便马不停蹄赶来了此地——人间繁华地之一,宁阳城。

在这方世界,普通人与修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虽说不会聚集在一处,但好歹也是互通有无的关系。修行者为普通人驱邪避凶,普通人为修行者提供物资,两两之间,和平共处,从未有过龃龉。不过总归仙凡有别,平日修士御物,凡人徒步,难以相见。便是有妖邪作乱,也是专人以悬赏或任务的形式发布给各仙们,几乎断绝了修士与凡人过多交流的可能。

不过,这宁阳城却是个中特例,在此城之中,修士凡人交杂,除去一身截然不同的气质,再无区别。究其原因,不过因为此城正位于一凡俗王朝之中,却又临近仙脉,靠近几座仙山名门。遥想,此城曾是某一仙门麾下,不过沧海桑田,世事变迁,随着那仙门的没落,又历经几次权利更迭,渐渐的,这城便落到了凡间帝王手中,时至今日,不知是位置太过优越还是历史太过曲折,这城竟同时扬名于仙门与人间,引得无数仙凡汇聚于此。

闲明晓走在街上,入目除了一眼望不尽的人头,便是各店铺门外密密麻麻贴着的各类妖邪悬赏令。她艰难地挤在人群中,忽感一阵推力,前面不知有什么,竟叫周围人趋之若鹜,顷刻间便填满了这条街上本就不多的缝隙。

“要说这鱼怜相啊,昔日不过天瑶山一最普通不过的小弟子,谁料如今一朝堕魔,竟成了诸派的心头大患!”砰地一声!一声惊堂木。

闲明晓好歹是个修行人,纵使相隔甚远,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听见前头动静。

说书人眉飞色舞,一手指天,一手撩袍,动作间全是忧愤:“一剑刺死自家师妹不说,甚至勾结妖魔大举侵犯各仙山,时至今日,莫说仙门,便是最无辜之凡俗城池亦有不少惨遭毒手,实在可恨!”说着冷哼一声:“哼!还忒不要脸自封为帝!”

堂下躁动。

“她杀了自己的师妹!这是真的?”

“可不是,前脚杀了自家师妹,后脚就和那群妖魔鬼怪搅和在一起了。据说短短数月间,已逼迫了十余座城池俯首称臣。”

“简直修士之辱!”

有人破口大骂,但终究是无可奈何。毕竟如今这鱼怜相得了半山妖魔之力,正是如日中天,直叫旁人不敢轻易触怒。

“诸位莫急。”说书人敛了忧愤,反改作高深莫测:“纵使这鱼怜相再嚣张不过,终究是一年轻小儿,资历尚浅。我诸多仙门,大能高人何其多,还奈何不了她一黄口小儿?”

堂下屏息。

“先生何意?”

说书人一把抓起身前折扇,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啪地一声打开折扇。“不可说……不可说……”

青山远黛,烟云飘渺间,湖水幽幽,一人轻点足尖,翩然立于水面之上。湖岸,一群白衣修士四散而开,皆是一副凌厉神色,右手持剑,左手捏决,一刻不敢松懈。

这些年,总有妖魔邪祟肆虐,但到底散乱无章,终究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谁曾想,不过那样一次普通的任务,竟催生出鱼怜相这一堕魔人仙,狂妄自负,嗜血残暴,吸收半山妖魔后,又笼络一众邪物自封为帝,侵袭各派辖区,扰得天下大乱。

“鱼怜相!今日你若自废修为、束手就擒,我等愿放你一条生路!”湖岸,有人叫嚷,可声音却是顺着湖面传至对面,又回荡回来,不曾惊扰湖上那人分毫。

湖面之上,微风吹动发丝,拂过鱼怜相手边一支紫红的铁线莲,花苞紧闭,细嫩的茎蔓顺着她白皙的指尖绕至手腕,紧紧依附着。鱼怜相深情地垂眼瞥向手边那抹紫红,忽地轻笑一声,纵身越过水面,待众人再度回神时,已然成了她剑下将死的亡魂。

空荡的青山绿水间,唯有亡魂呜咽,许久许久,才有一声极轻的叹息:

“我本不欲染血,奈何诸君蛮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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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尘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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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窥魔头师姐后
连载中明朝岄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