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说了可能没人相信,我死了,但又活了。

我知道世界之大,什么奇幻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我还是不敢相信,毫无建树的铺满病痛的一生,还有什么重来的必要。

“Benjamin ?”推开病房那扇厚重纯白大门的人,是我课题组的同学,我自修了博士,做完这个课题,才能拿到学分,顺利毕业。

“最近还好吗?”他问:“同学们都很关心你。”

我扯着嘴角笑笑,吗啡已经不太管用,就算刚注射了镇痛药,我依然很难给出任何正常的反应。

“去你的”,我想,“你们只是很关心我会不会耽搁诸位的进度罢了”。

但我没说出口,我不想白费力气,力气太珍贵,特别是对于我来说。

不对!

不对不对……

课题?毕业?

我脑袋胀痛,眉头紧锁,如果我没记错,课题我去年便完成了,毕业典礼也远程参加了,这人怎么会还来找我?

“Benjamin ?”他看我沉思,急忙打断:“课题组的事……”

“等等”,我打断他:“现在是什么时间?”

他看我紧张,以为我又发病,赶紧按了床头的呼叫器,等待护士接听的间隙,又埋头看了看手表:“两点……两点四十……”

“不是”,我问:“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他似乎确认了我正在发病,并且病重太多,影响了神经,扰乱了记忆。

“2022年……6月7号——”,他刚说完,呼叫器叮一声接通,他等不及护士说话,赶紧吼道:“快来,16床,恶化了……”

2022,2022……

我没心情去管他的惊慌,也没心情应对护士跟医生。我弥留之际思维混乱,确实记不清是几月几号了,但我知道那是个夏天,也记得几个月前,我曾清醒地在医院的天台和一群病友跨年,远处商业大楼的灯幕从2022跳到2023的时候,我甚至还记得那一刻脑海中的所思所想。

我……回到过去了?

“Benja ?”护士唤我:“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回答她,我知道我又哭又笑的样子很吓人,但我想,无论是谁,遭逢这样的奇遇,都很难保持镇静吧。

明明已经解脱了,明明已经可以去到一个没有疼痛的地方,为何又把我拖回来?

若是老天怜悯我,想要我重来一次,为何又不将我放在还未有病痛的时候,让我有改变结局的能力呢?

我笑我还竟还活着,又哭我无能延长生命。

“Benja ?”护士的神色越来越不好。

“我要出院”,我说。

即使不知天意为何,但我起码确定,重来一次,我不想再呼吸医院的空气。

这里的医生已经与我十分相熟,听见我大胆的要求,倒是没说什么。他见过的绝症病人太多,兴许他也觉得,与其在医院吊着命等死,不如出去呼吸点儿新鲜空气。

不过他还是多事地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可能即使我已经二十七了,但由于十八岁时便在他手里讨命,他心中依然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吧。

“我不需要监护人签字”,我笑:“不必通知他。”

Vincent是我的主治医生,如果没有记错,明年他也该退休了。

他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面对病人,已经波澜不惊:“你起码需要家人来帮你收拾东西。”

托他的福,2022年,我的病情控制得还不错,只要不发病,便没到不能走路,不能弯腰拿些轻便物体的地步。

可能是我质疑的表情太过明显,他换了个说法:“Benja ”,他说:“你爸应该知道这件事,也应该在这段时间照顾你。”

他说的这段时间,指的是我生命中最后的这段时间吧。看,原来医生早就知道,我活不了了。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我笑得和煦:“他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拿钱给我治病,他已经尽够了义务。”

我已经躺在病床上九年,九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实在太漫长了。

能发生的变故也太多。

我记得一开始确诊的时候,爸妈带我四处求医,抛下国内的一切,飞遍世界,才终于在这所医院安定下来。他们日日红肿着眼睛,为我求神拜佛,花光全部积蓄,也不忍看我受苦。

可时间太长了,金钱不济,他们决定由母亲一人照顾我,父亲便出门赚钱。

我太痛了,我忍不住,我实在不懂事,将母亲时时留在身边,害她太累。

后来有一天,是很平常的一天。

我突然想吃唐人街的橘子,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欣喜地出门去买。

可这一去,便永远倒在了路上。

被抬回医院抢救的时候,我站在走廊上,看见她满身是血,手里还攥着个没破皮的橘子。

我记得我吃了那个橘子,一点也不甜。

是苦的,是咸的,一如我的泪。

那段时间是怎么挨过的,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从那以后,爸爸就变了。

他不再总来看我,也不再总是心疼地流泪。

可他的生意变好了,他请了专业的人照顾我,然后总以繁忙为理由,越来越长的时间不来看我。

直到我收到一条消息。

他再婚了。

我记得那天,我站在窗台上吹了很久的风。风很大,吹得我的眼眶很疼。

我以为他不再常来看我,是因为太爱妈妈,他怪我害死了妈妈,又不忍心真的怪我,于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我。

可才过不到两年,他又娶了妻子。这回,他更没有理由来了。

又过了一年,他有了新的小孩。

混血,男孩,既漂亮,又聪明。

他便再没来过。

只是钱没断,所幸我从没缺过物质上的东西。

“真的不必”,我说:“我请了助理,很快便来帮我收拾东西。”

Sammy来得很快。她是移民的华侨,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主业是护士,但最近在职场上受了气,正在辞职待业中。

我给了丰厚的报酬,保证不给她脸色看,条件是跟我回一趟中国,当我的生活助理,时限是一年。她欣然接受。

“签字吧”,她把她打印的合同放在我面前:“加了一条我的免责条款”,她说:“如果你在这一年内死了,我不负任何责任。”

我笑,她很谨慎,我也没理由反对。

协议生效,她带我出了医院。

“让我猜猜”,她说:“你离开中国九年,突然想回去,是为什么呢?”

她很活泼,只是我没什么精神。

“你不说也没事”,她笑得奸猾,右手从背后掏出个信封,信封里是张红色的请柬:“你是要去参加这个!”

我抬了抬眼皮,阳光下,那请柬像镀了金,晃得我回不过神。

她看我神色呆滞,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订婚宴!”她拿着那请帖,将上面的字念出来:“新人,林契,赵媛媛,诚邀。”

“这个赵媛媛是你的初恋?”她笑得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九年不见,你拖着这副身体,千里迢迢要去参加订婚宴,新娘肯定是你的白月光!”她咋呼道:“很漂亮吗?这么多年不见了还记得?”

她太吵闹,吵得我平静的思绪都乱了几分。

我不认识什么赵媛媛,但我想,她确实应当是很漂亮,不然,又怎么会是林契的新娘。

“是”,我说:“她很漂亮。”

Sammy 很开心,可能年轻的姑娘知道了什么八卦都会这么开心。她把那从我病房的抽屉里抽出来的请柬塞回信封,可她很快又发现了什么。

“不对!”她问:“这收信的地址怎么填的芬兰啊?”

她将信纸拆开,可里面的收信人名称一栏上,写的又确实是我。

“你还去过芬兰?你不一直在这医院里吗?”

我没去过芬兰,可重病求医这件事,当初没告诉任何人,少年时的朋友都只道我出国留学了,北欧早已踏遍,林契又怎么会知道,我是医院的钉子户呢。

“他不知道我的地址,这请柬是他托朋友寄给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再转交给我的。”

Sammy 想了一会儿,然后瘪瘪嘴,似乎是想到什么,心情一瞬间便不再欢愉了。

“我以为你们是虐恋情深的故事!你们年少相爱,但是你生病,她家非要迫使你俩分开,跟别的男人结婚,然后你坐不住了,冒着随时会有的生命危险,也要赶去参加她的订婚宴,让她回心转意,再来一出抢亲的戏码,吧啦吧啦,结果,她都不知道你生病了?”

我失笑,短短时间,没想到她已经联想了那么多狗血的剧情:“我这副随时要上西天的样子,抢来亲又能做什么?”

她再无话可说,像是有些同情我病弱的躯体,低下头轻轻嘟囔了句:“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就生了病。”

我不再和她搭腔,掏出过分宽大的衣服兜里静静躺着的手机,将那个芬兰朋友给我的电话号码存下,然后发出一条短信。

收件人:黎清

“我是竞文,我要回国了,聚一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岁岁平安

贵妃娘娘千千岁

春夜渡佛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偷来的一年
连载中半生醒黧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