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约定

林契买了很多烟花,有在地上打转的,也有一飞冲天的,我赶到的时候,他正把弄着手上的仙女棒。

可能是我喘息声太重,刚一靠近,他就转过头来。

仙女棒燃烧的光落在他的脸颊上,像闪动的星辉。

“嗨”,我笑着和他打招呼,胸腔里剧烈的跳动还没停息:“怎么没去黎清的局?”

林契低头找了根新的仙女棒,将引火的位置靠在他那支的火光上:“看别人秀恩爱?我又不是受虐狂。”

我有些意外:“你会在乎这个?”

在我心里,林契只在意他自己的成绩,绝不会对早恋这事有任何兴趣。

林契侧着头,将刚点燃的仙女棒递给我,似乎等了一会儿,他说:“我不在乎。”

我眨眨眼,火光闪得我看不清楚身边的人。

林契今天好奇怪,口中说着不在乎,却又拉着我旷了黎清的局。

“竞文“,他他突然唤我的名字,仙女棒燃烧得太快,花火一瞬间便熄灭了。

四周突然短暂地安静下来,我似乎听见林契咽唾沫的声音。

然后他说:“竞文,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声音就像响在我耳边,我心中一慌,猛地侧头看向他,黑夜中,林契眸光闪动,可只一瞬,他的眼神又沉寂下去,让我以为刚才他脸上的认真和紧张,都是我的错觉。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他不是对这些少女般的心事不感兴趣吗?他不是连好朋友秀恩爱的饭局都不愿意去吗?他的心思只放在学习上,为何要问我是否有喜欢的人?

难道他察觉到了?他察觉到了我隐晦的,见不得光的暗恋,所以来亲自确认了?

那么,如果……如果他知道了我的心情,他是否会厌恶我,恐惧我,避我如蛇蝎?

“我……我没有。”

我听见我的声音弥散在冬日的寒气中,然后林契的眼神也更加沉寂。

他应该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吧。

“你呢?”我故作轻松地问:“秘密总是要交换的吧。”

林契轻笑了一声:“你都说没有了,又没告诉我什么有卖点的故事,算什么秘密?”

“卖点?”我疑惑:“要是我告诉了,你准备卖给谁?”

林契埋头去拿烟花的手顿了顿,然后他突然又好像很认真:“我就偷偷藏着,谁也不卖。”

我没去理这几句没有意义的打岔,我弯腰帮他一起去拿烟花:“所以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契毫不犹豫:“没有。”

丝毫不出我的意料,但很奇怪,我的心情突兀地跌进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深渊。

有种名叫冲天炮的烟火,林契点燃它,它就猛地叫嚣着飞出去,然后便看不见去向,跌入茫茫黑夜里。

我突然矫情地认为,我就是那冲天炮,林契点燃了我,又将我丢入看不见光明的夜空,任我湮灭。

“你愿意和我约定吗?”

林契丢掉手中燃尽的冲天炮,回头与我对视。

“什么?”

有些意外,但他突然的靠近又让我没出息地紧张起来。

“在我喜欢上别人之前,你不要喜欢别人。”

我的大脑一瞬间宕了机,别人?什么别人?是除了我自己之外的别人,还是除了对方之外的别人?

这种不讲道理的约定,是有理由出现在普通朋友之间的吗?

我没敢问出口,他却转头看向了别处:“算了,不如我们来约定,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吧。”

我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突然转变了,但他今夜似乎很想和我结成个什么契约。

“你想上什么大学?”我问,我还没和林契讨论过相关的话题,关于要念哪所大学,我确实还没想过。

“T大”,他声音很沉:“我想去上海,听说那里的东西都很贵,我想亲自去看看有多贵”。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因为这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奇怪理由。

“不过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我也行。”

我眨眨眼,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但这番对话,好像有哪里不太正常。

即使林契想去T大的理由很不像话,那也算是他目前的小小目标,我和他这种正常朋友的关系,他应该不必……在这种事情上考虑我的想法吧。

“我没有想法。”我如实告知,或许只是我太敏感,想得太多,也许林契对朋友就是这么大气,这么在乎呢?

“那专业呢?”他面对我:“你总有喜欢的方向吧?”

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建筑吧”,我说:“我觉得建筑设计很厉害,要是有幸能设计出什么地标建筑,人来人往都能看到我的作品,多酷啊”,我笑容灿烂:“就算自己有一天没了,只要作品还在,就不算是彻底的消亡。”

林契看了我一会儿,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有道理”,他说:“那就建筑设计,正好T大这个专业还不错。”

那天夜里我们说了很多话,像是感情极深的密友,将过去与未来都聊了个遍。

直到零点的钟声敲响,漫天燃起绚烂的花火,我们的话题才戛然而止。

“十二点了”,我说:“新年快乐。”

祝你顺遂,祝你欢乐,祝你有说不尽的话,与我。

“新年快乐”,林契笑眼明亮,他手中的烟火乍起,咻地一声又一声,恰好盖住他说的话。

他的嘴唇开合数次,我却什么都没听见。

烟火燃尽,我问他:“你刚刚说了什么?周围太吵,我没听到。”

他笑,笑容晃得我心间暖融融的:“没什么,有些话,是不需要被听见的。”

我不懂,但我无法对林契说不,这就好像是一种病,一种名为迷恋的,只想紧紧跟随,不舍得有任何相悖的恋疾。

从旧梦中苏醒,已经是天光大白。

我难得睡了个整觉,也许是故乡的魔力,叫我连身体也舒快许多。

我突然开始好奇,那个除夕夜里,漫天烟火下的林契,到底笑着对我说了什么。

我翻开手机,里面存的还是高中时他的电话,近十年过去,手机已经换了一轮又一轮,我突然意识到,我并不知道林契如今的联系方式。

可能是生命已经倒数的缘故,我不再有少年时的那些思前想后的矜持,我打给黎清,不在乎是否会叨扰他的清梦。

“床不舒服吗?你怎么起这么早?”

黎清打着哈欠。

“太阳都晒屁股了”,我笑问:“不说废话,林契的号码,发我一个。”

黎清犹豫了一会儿,突然问我:“你有我的号码,却没有林契的?是不是证明我更重要?”

我无语,我有黎清的号码,完全是因为有个共同的好友——远在芬兰的高一老班长,可林契和老班长并不相识,我又去哪里知道?

“你等一下哈”,他见我不回答,也不再追问,手机对面传来点击屏幕的声音,黎清懒懒道:“我给你翻翻哈,反正他号码没换过,说是就喜欢这串数字,都快十年了,这傻缺也是长情。”

他没换过号码?

我有些呆滞。

“138XXXXXXXX”,黎清报完这串一直存在我脑海中的数字,我却彻底失去了反应。

“喂?”,黎清见我不出声,又“喂喂”了两声。

“林契……他从来都没换过号码?”

“对啊”,黎清有些意外:“虽然这种情况是不常见,但你也不至于这么震惊吧?”

如果只是长情地使用同一个号码,确实不需要如此惊讶,但这个号码,并不是只静静呆在我手机里十年的干瘪数字,还是一个总是在年节时刻送上祝福的陌生人。

大概是高中毕业后的第二年,我意外地收到了自毕业以后,这个号码发来的第一条信息。

[XX人寿,为您打造生命的绿洲!我是您的健康经理林久念,为您和您的家人送上最诚挚的祝福,购买XX保险,就找林久念!]

我:“……”

高考结束之后,我们举家搬走,四处求医,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林契和朋友们,便换了号码,从此跟少年时的一切断联。一年之后我在欧洲的医院长住,不巧碰见高一时的班长恰好在欧洲留学,才勉强算是联系上一点。

但我患病的事,班长已为我绝对保密,而林契跟班长更是绝对不会认识,因为林契高二转来之前,班长便转走了。

而2015年,除了班长,不该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才对。

居然如此巧合地,林契的旧号码联系上了我的新号码,如此奇遇,兴许是老天也不舍得让他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于是尽管我知道对面的人不是林契,还是依然将号码存在手机里,依然和那个叫做林久念的人保持着疏远的联系。

[林久念你好,我暂时不需要保险,祝你事业顺利,万事可乐。]

[您好,您是第一个回复我群发消息的人,谢谢您的鼓励,冒昧地问问,您怎么称呼?]

[太客气了,叫我阿文吧。]

自那以后,每个春节,端午,中秋,他都会送来规规矩矩,无甚特别的祝福,无非是平安,快乐的字眼,我又常常回复他健康,事业高飞之类的祝词。

我和林久念,两个本来没有交集的人,便如此生硬地祝福了彼此整整八年。

我以为只是个有些温暖的,不值一提的小故事,可如今,黎清告诉我,林久念,便就是林契。

我无端地慌乱起来,对一个普通的朋友,何须伪装姓名跟职业?对一个普通的朋友,又何须年年岁岁,一时不停地发来问候?

久念,久念,久久思念,在念谁?

或许,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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