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贴心的嘱咐

纥豆猫儿对武艺高强的出连勤一直持亲密又敬重的态度,闻言他杀过人,这敬重之上又添了一层敬畏。他小心道:“你多大杀的人?”

出连勤揉下他的头顶,将他发黄的头发揉成一个乱鸡窝:“十四,跟你一般大。”

十四,竟然和自己一般大。在家里,阿娘把自己当不懂事的小孩子疼,即使到了大营,有这一众阿兄的照顾,自己也过得跟小孩子一般没心没肺。猛然听说有人在和自己一般的年岁就杀过人,他突然有了一种真切感,杀人的真切感。纥豆猫儿紧张地声音都开始发抖:“你为什么杀他们?”

“一伙马匪抢我们村的马,我们为了保护自己的骆驼和家人便和他们打了起来。混战中,我杀了人。”

“那——杀人是什么感觉?”

出连勤沉默下来,似乎是在回忆,少顷才斟酌词句缓声道:“杀人时最大的感觉是愤怒。因为你知道敌人是为了抢夺你的牛羊屠戮你的家人,这会让你格外愤怒,愤怒会让你失去以往的和善,只想把敌人杀之而后快。所以最可怕的不是杀人本身,而是杀人后你镇静下来回想你方才做的事,你会发现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那种震惊会让你心绪不宁,尤其夜晚,你可能会一遍一遍地在脑中重复被你杀掉的人的惨叫和溅在你脸上血。这种感觉,会把你逼疯。”

是楼高叹口气,浑浊的双眼愈发暗淡:“是这样。升营并不是新兵操练的结束,上战场才是真正的结束。很多人新兵操练时是优等,结果一上战场就吓得腿脚发软被砍了头,有的好不容易从战场下来却疯了。只有经过一场战事,新兵才算合格,方能编入正规军。”

这一番话让所有人沉默不语,火塘中的火苗被溜进营帐来的夜风一吹,将所有人的影子摇晃得幢幢不定如同每个人的心绪。

叮铃叮铃,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稍微回神,纷纷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阿鹿桓从脖子里拉扯出一把挂件:“大家请一个神佛挂身上,求个平安吧。”一点点的安慰在莫名的恐惧面前也会成为极大的支柱。阿鹿桓最怕死,所以请了这么多的神佛来保佑自己。这下他为了同火的安全不惜减少庇佑自己的神佛,大家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纥豆猫儿捧起双手:“我请一个力士金刚,保佑我力大无穷打死蠕蠕。”

是楼高道:“我请一个萨满鹰骨,希望我这只苍老的鹰可以识得回家的路。”

护骨奇道:“我们高车人也信佛,我请一个罗汉罢。保佑我勇敢无畏。”

出连勤道:“萨满狼骨,希望我如同狼一样勇猛。”

奇斤兄弟:“我们也请罗汉。”

阿鹿桓冲崔珏摇摇手:“你呢?”

崔珏的双指从几根绳子中准确地捏住一根把挂件勾了出来:“菩萨。”

号角呜呜响起,到了就寝的时间。崔珏照旧起身去洗漱,可这次出连勤也跟了出来。

此时已是繁星点点,汪了星子的河水碎玉琳琅,将岸边人的眉梢眼角涂上一层晶亮的星光。崔珏蹲下来,掬了把水扑在脸上,额边的碎发挂上晶莹的水滴,整个人像一株沾了晨露的水仙。

出连勤蹲在他的身边,拨弄水玩,将河水搅得哗哗作响。他闲聊似的说:“别人请神佛都想请个保佑自己变威武能杀敌的神佛,你怎么请一个菩萨?”

崔珏从怀里勾出那个挂件,吊在面前细细打量。银光闪烁的河水将他的侧脸打上纯净的光彩,眼底也透出干净的底色。他道:“菩萨有一双慈悲目,悲悯众生。世人无论妍媸富贫贵贱,菩萨皆以怜悯之心爱之怜之。”

“你可真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趣的。”出连勤笑道。

“谢谢。看来我没活成一个无趣的庸人。”

清凉的河水潺潺流动,带着一汪碎星与闲适的漫谈流向静谧的远方,最终汇到谁也不曾到达的天际。

第二日是开拔去长城前的最后一次休沐,要是以往的休沐大家早就计划好怎么消磨,可如今每人头顶都压上死亡的阴云,怏怏提不起兴趣,胡乱睡去了。

一早,大家被一阵清脆的杂音吵醒,揉揉眼睛,竟然看见崔珏在拆他那件铁甲。铁甲甲片由牛皮绳连缀拼接成密密匝匝的一片,崔珏拿着剪刀把牛皮绳一根根挑开,脚边已经散了一地的甲片。

出连勤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崔珏继续手里的活计:“大家都是旧皮甲,何况是楼高阿伯的甲还是布和木板缝一起的,随便什么兵器扎过来都能扎透。我把披膊,褪裙还有一部分身甲上的铁甲片拆下来,大家匀一匀,护在心口后心这些要命的地方。”

“啊,”纥豆猫儿惊叫起来:“崔阿兄,你武艺平平,你把甲片给我们了,你不是会很容易受伤?”

崔珏抬手给了纥豆猫儿脑门一个爆栗子,笑骂道:“净说什么大实话。”又冲众人道:“一人拿走一部分,你们拆下来的皮甲甲片给我,我再连缀起来,又是一件完整的甲了。”

每人又劝起来,可他语气坚决知道这是他竭尽全力保护火伴,便接受下他的好心,盘腿坐被褥里开始拆甲。

营帐里充盈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每个人神态专注,一片片甲片在手中拆下又连缀起来。他们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加紧时间在开拔前把甲重新拼接好。

不知什么时候,门帘被挑起来,一个人探身进来:“护骨奇,出来,有话给你说。”

这话说的蛮横,叫听得人心中不悦。就在大家以为又是谁在找护骨奇麻烦的时候,幸好忽地延那回忆起来:“护骨奇,这是你高车同乡是吧?我记得休沐的时候打过照面。他现在也是乙营的吧?”

护骨奇怕误会连忙说是,又道:“估计是有什么事,我去去就回。”说罢,急忙出去。

在护骨奇出去的功夫,大家手中不停地劳动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天黑前把所有甲全部连缀好。忽地延那如释重负地出口气:“可终于搞好了。”恰在此时,护骨奇回来了。忽地延那从脚上扒下一只臭袜子把其团成一团朝他胸口砸去,笑骂道:“你可真会挑时候回来。”

忽地延那只是开玩笑,所以动作没劲,只要稍微侧身就能躲过可护骨奇的胸口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臭袜子。

“护骨奇,你咋不知道躲?”忽地延那奇怪。

过了半天,护骨奇才如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

出连勤瞧出护骨奇不对劲:“你怎么了?你那同乡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护骨奇连连摆头,支吾半天才道:“我家里让同乡带话来告诉我说家养的八只羊被狼咬死了。”

“啊!八只羊啊,可不是个小数目。”忽地延那大叫:“你家里一定是缺钱叫你来想办法。这样,我手里还有一点点钱,你先拿去用。”

崔珏也道:“我也有一点。”

其余人也纷纷慷慨解囊,虽然大家都一样不富裕,还是竭尽所能地挤出一点零钱。

一向不善言辞的护骨奇刹那间红了眼圈,顶大的个子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不用,我家,家不缺钱。”

“你先拿去用。”崔珏将一小卷细布拍进护骨奇的手里:“等打完仗有了钱再还我。”

“打,打仗。”护骨奇愣怔半天,忽然低了头一声不吭地坐回去,谁再与他说话也不理。众人只道他是担心家里的事情便没有再多问,再问下去就是戳人家的阴私,这点分寸众人还是有。

快到睡觉的时间众人都钻进被子里独出连勤坐在一边摆弄地上的小木棍。时而把长木棍摆前方,时而把短木棍移侧边。

纥豆猫儿好奇问:“出连阿兄,你玩什么呢?”

出连勤支着头,手里摆弄木棍:“我在想咱们火排成什么阵型最有利。虽然咱们是随全营的指令上阵,但冲击起来咱们火也需要章法,毕竟蠕蠕兵也不是一群蹲在地里不动的烂瓜烂菜可以随便砍。一股气随便乱砍乱杀说不定把咱们自己都折进去。我说过,咱们怎么去就怎么回来。”

忽地延那佩服不已:“出连勤,你还懂兵法呢?!你以后绝对能当大将军。等你当上大将军,我给你当亲兵。脏衣服臭袜子都丢给我,我让小猫儿洗。”

“啊——为什么我去洗?”纥豆猫儿张大嘴巴一脸不解。

众人哄笑起来。

第二日开拔,一早,火长破六韩来了。众人见他来,纷纷起身见过。破六韩笑着说:“今天你们就要开拔去长城,我来送送你们。”

众人皆谢过火长。忽地延那笑道:“火长,等我们从长城回来,咱们好好搓一顿。这三个月来你对我们这么照顾,我们可是想找个机会请你吃饭呢。”

破六韩也笑道:“我也得感谢你们呢。你们从丁下贰直升进乙下壹,我带你们我也长脸。吃饭就不必,等你们回来我就不在武川大营了。”

众人惊奇:“火长你怎么了?”

“过三天就是我入伍武川大营整十五年的日子,按武川大营的规矩,入伍十五年又无官职的老兵可以卸甲归家,这也是叱奴主人体恤老兵的恩典。三天后我就可以回家啦。”破六韩眼中不由噙上泪花,悠悠念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勇士,但也无愧我武川军士的身份。”这一个堂堂的八尺匈奴汉子此时柔了心肠,不禁让人动容。

忽地延那宽解道:“我听说火长家里有个儿子。刚好火长你回家可以好好陪陪孩子嘛。”

破六韩无奈地笑笑:“我那儿子今年十三啦。等明年十四就到了可以接军帖的年纪,到时候如果武川大营征召,他也得离家来当兵。”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不语。反而是破六韩打破沉默的僵局,拍着出连勤的肩膀道:“火里就属你拔尖,得麻烦你好好照顾你的同火。虽说等从长城回来后,你们会被各军挑走编进正规军,大概率不会再同一火,但到底一火操练的情谊,你多费心。”

出连勤珍重地允诺:“火长,你放心。”

此时号角连起,破六□□色道:“你们走之前我再嘱咐你们一件事。你们上了战场,带个牛皮袋子。”

“为什么?”众人奇怪。

破六韩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要是肠子流出来,可以先装着回来再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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