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风雨欲来
雷子牵着闻深雪快步走出弘文馆,马车已经在馆外等着了,梅姨也同时匆匆赶了过来,扶着闻深雪上了车,车夫便扬起鞭子,抽了马儿一下,马车便快速行驶起来,但却不是往府里去,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来传话的是家里管事之一李管事,车里,他简单讲述了一下府中情况:
“少爷,今日你刚出门不久,家里突然就涌进来一批官差,二话不说就开始搜家。老爷昨日上朝也还没回家,半夜才传了口信回家给夫人说有事耽搁了晚点回来。刚刚夫人便使人来吩咐我,让我尽快带着少爷离开庆城,先去庄子上。”
闻深雪一听要把他送走,立马使唤外面驾车的车夫:
“调头!回家!我要回家!”
梅姨紧紧拉着他的手,怕他不管不顾跳下车去,李管事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少爷啊,这是夫人的命令,我不敢不从啊。”
“那我的话就可以不听了?”
七岁的少年敛取脸上惯有的笑容,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的压迫感让李管事胸膛里的那颗心擂鼓起来。闻深雪看马车依然往着相反的方向跑着,心里着急母亲,用力挣开梅姨的手,掀开车帘就要往外冲去。
“调头回府吧!”
李管事无奈之下吩咐车夫调转马车,心想这小少爷的性子和夫人一模一样的,看着温温和和好说话的样子,但一旦下定主意,谁也改变不了,当然,这也是赵樱儿多年来将府里上上下下打点得井井有条的重要原因之一,管人管事,可以面善,但不能手软。
闻深雪看马车调转了方向,便也不再挣扎,垂着眸安安静静坐回车里,两只手紧紧握着,手心有点发凉。昨天下学是母亲单独来接他的,他也问了母亲为什么父亲没有一起来,母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
“爹爹呀有事忙,晚点就回来了。”
后面他早早就睡了,也没有等到父亲。现在李管事说家里来了一群官差,母亲又要把他往外面送,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好事要发生的样子。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看得多,听得也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平时父亲母亲谈事多也不避开他,朝堂上面的一些东西他自小就耳濡目染。再加上入弘文馆读书这些年,先生们就是把他们当作将来的朝堂可用之才去教课授业的。
家中,怕是出了大事,他心里越是焦急,面上越是不显。这是母亲从小对他的教育:遇事不慌不急,便总有几分转机。
好不容易到了府邸附近,车夫没有直接在家门口停下,而是绕了一圈去后门,闻深雪透过窗帘看到了门口驻守的官兵,各个神情肃穆,给人莫名的压抑感。
马车在后门的偏角停下,这里偏僻,一般无人经过,官兵也暂时没有围守到这里来。他没等雷子去扶他,直接掀了帘子就冲了出去,跳下马车,迅速从角门进了府里,往母亲的房间跑去,结果扑了个空,屋里没一个人影。
他速度实在是快,这些年的身体锻炼也是日日不落下,在学馆里要上武术等课程,在家里要被赵樱儿督促着晨练,身体素质也很强。雷子在旁边跟着跑,梅姨和李管事毕竟上了年纪,在后面追得是气喘吁吁:
“慢点,少爷,你慢点,夫人这会儿应该是在正厅呢。”
闻深雪拔腿又往正厅跑去,跑到门槛处的时候,就看见赵樱儿冷着脸坐在上位,一名身穿蓝色武官束腰常服的中年男人站在屋内中间,指挥着官兵们到处翻找。
“母亲!”
他朝赵樱儿跑过去,赵樱儿看到他,顿时变了脸色,看了后面跟着的李管事一眼,后者低垂着脑袋不敢言语。赵樱儿搂着他低声问:
“深雪,你怎么回来了?”
“我担心母亲。”
“哎呀,你担心我做什么?”
“这就是令公子?”
蓝色常服男人出声问了句话,赵樱儿摁着闻深雪的头,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冷冷地应了对方:
“你们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我看家里也被翻找的差不多了,你们是不是该回宫给圣君回话了?”
男人看她避开自己的问题,心中不爽,眼神里及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讥讽:
“不急,东西找不到就多找找,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赵樱儿便也不再理他,搂着儿子坐下,心里也在盘算着接下来怎么办。闻深雪很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不像好人,他凑到母亲耳边小声问道: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赵樱儿脸上露出柔柔的笑容,安抚地对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男人是个武官,五感自然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其中包括耳力,他自然是听到了少年的低语。他勾起嘴角无声冷笑:
“等东西找到了,你父亲就回来了。夫人,我劝你一句,如果知道些什么,就赶快如实告知,免得让圣君等得厉害了,犯了天威。”
“我真不知你在说什么。”
男人看她完全不配合,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说话,屋内一时静了下来,闻深雪埋在赵樱儿的怀里,听着对方的心跳声,那股子不安的感觉消散了一些。
家中里里外外被那些官兵们翻了个遍,手脚又粗,时不时打落一个花瓶,看得闻深雪火冒三丈,赵樱儿紧紧搂着他,拍着他的背安抚着。
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找什么。男人渐渐变得有些烦躁起来,听着手下一次又一次来禀告没有任何发现,他的眉头越来越深。
“报!”
突然,一名官兵大呵一声,手中举着一个拆封了的牛皮信封,快步跑进正厅:
“孙大人,东西找到了!”
孙茂心中一喜,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牛皮信封,抽出里面的书信只粗粗看了几眼,迅速收好放入袖中,他敷衍地举手朝着赵樱儿拱了拱,留下一句回宫复命,就匆匆带着大部队走了,但是仍留了一队官兵围守着太尉府。
“妈妈,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并不清楚,先不慌,等你父亲回来便知晓了。”
这一等,便又是一天一夜。赵樱儿强压着心里的不安,忽视掉府里的官兵们,指挥着下人正常做事。怕儿子受了惊吓,陪着哄着吃了午食,想把儿子继续送去学馆,被门外的官兵拦住了:
“夫人,上面要求,这座府里暂不可放任何人出去。”
“放肆,我送我儿去上学也不行吗?他可是圣君亲自点名入弘文馆读书的。”
“抱歉,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赵樱儿无奈,牵着儿子回了房。闻深雪抱着她,安慰道:
“没事的妈妈,少上一天两天的学影响不大,我很厉害的,回头借借同窗们的课本补上落下的功课就行。”
“嗯,好,深雪是最聪明的孩子。我们等你父亲回来。”
闻诚是第二天的深夜回来的,他被宫人抬着回来的。圣君跟前的常公公让人把担架抬进正厅后,让宫人们先出去候着。
赵樱儿看见自己的丈夫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眼睛紧闭 ,不知生死,她的心就像灌了石头一样,直直往下坠去。闻深雪因为年纪小,熬不了夜,不久前已经睡下了,如果他这会儿要是在这,看见自己平时高大威猛的父亲这般模样,定然是会受不住的。
赵樱儿示意身旁的嬷嬷,嬷嬷立刻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恭恭敬敬地递给常公公,对方没有推辞,笑着接过塞进袖中,对赵樱儿弯腰施了一礼:
“夫人,闻大人这次是触了天威了。”
“请公公明示。”
“近日,朝中有人弹劾闻大人通敌叛国,不知夫人是否知情?”
“我夫君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他自幼陪在圣君左右,陪他打下江山,圣君他...信了?”
“圣君本是不信的,但是昨日夫人府中搜查出的那份书信,里面全是闻大人与敌国驻守在边境的阿耶那将军的通信来往。圣君他大怒,立马将闻大人下诏狱用了刑,让他如实交代,便可从轻发落。”
“可是夫君未做过的事情,他怎么交代呢?”
“夫人啊,行刑的时候,我也在场。闻大人也是这般回答的,但圣君的怒气似乎没有得到缓和。我是见闻大人出气比进气多了,斗胆求了下情。圣君才让我们把人抬了回来,至于如何判决,还请夫人在家中等候。”
“谢谢公公。敢问公公,如果做实了通敌叛国这个罪名,圣君会如何对我们太尉府?”
“满门抄斩。”
赵樱儿脑中嗡得叫嚣起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将常公公送走的。现在府里上上下下守卫森严,一只蚊子都放不出去,儿子怎么办?
闻诚毫无生气地躺在担架上,不省人事,大夫也请不进来 ,她拼命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还有转机。她先让下人把闻诚抬进卧房,擦洗身体换衣服的时候,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终究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但是她极力压抑住哭声,怕吵醒里屋的儿子。
安排下人去拣着家里库房有的一些珍惜药材熬了一碗药,她让嬷嬷扶起闻诚,准备喂一些汤药下去。掰开嘴巴的时候,看到闻诚舌中含了一块参片,竟然是靠着一块参片吊着气的。
汤药勉强喂了一半之后,闻诚的呼吸变得稍微平缓一下,赵樱儿趴在床边守着他,睡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却还没亮,床上的人不见了人影,她着急去寻,见闻诚披了件外套坐在书桌那,费力地写着什么。
赵樱儿走过去,眼中含着泪:
“阿诚,你怎么样?痛吗?”
“抱歉,樱儿,害你担心了。”
“我们之间说这些做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圣君会认为你通敌叛国?这过了好些太平年了,他这是要卸磨杀驴吗?”
赵樱儿看过太多的类似的例子,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犯糊涂,乱杀人,尤其是喜欢盯着贡献最大的功臣。
“嘘,小心隔墙有耳。自古帝王心难测,我也想通了。信也好,不信也罢。待我把这封陈情及请辞信呈上去,看看他怎么定夺吧。只是苦了你和雪儿了。”
“不,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第二天,闻诚托付门口守卫的官兵之一帮忙把书信递到宫中去,一家人在家坐立不安了一整天,赵樱儿脑海里总是浮现起常公公那四个字:满门抄斩。闻深雪围着父亲转,他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么虚弱的样子,门口的官兵也不让他们去请大夫,真的是气人之极,他纯洁的心灵中,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无比讨厌的人:庆贞圣君,亏父亲以前还老说他们年轻时的故事,说他们之间过命的交情,说圣君是个明君,是英雄,给百姓们带来了平稳的生活。
呸,狗屁的英雄,好坏不分。
傍晚的时候,宫里终于来人了,还是常公公领头,身边跟着一名太医,还有一个熟人,闻深雪的熟人:楚沐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风雨欲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