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景

KTV包厢内伴奏震耳欲聋,同学卖力的嚎叫声海浪一样灌进耳道,刺激着本就疲惫的大脑。

赵清又皱着眉,强忍摔门离去的冲动,窝在沙发内,低头躲避一闪一灭的光污染。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这个邀约。赵清又头疼地捏了捏鼻梁,随手把没有新消息的手机扔到一旁。

“柚子,来唱啊!”

同学就着麦克风大喊,花手摇到飞起。

“昨晚没睡好?跟谁聊呢?”

一个正在拼酒的黄毛见状,冲同伴摆了摆手,凑到赵清又跟前。

“没,”赵清又指指茶几,黄毛立刻拿起来一瓶啤酒,替他倒了一杯。

“昨晚那群搞直播的又在吵。”

赵清又家住在本市繁华街区,周边不是商业街就是景点,大晚上灯火通明,欢歌笑语彻夜不息,寒暑假旅游旺季更是过分。对于游客来说这都是不得不去的网红打卡处,各种直播,拍视频的络绎不绝,而对于喜静的本地居民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打扰了。

更何况赵清又家住二层,赵爸赵妈买房时这里还没这么红火,也没有网红景点一说,本是为了上下方便,谁料这低楼层成了被骚扰最严重的地方。

再赶上最近做活动,赵清又已经一连几日没睡个好觉了。

“到底是什么人在看这种无聊东西。”赵清又暴躁地仰头干了一杯啤酒,阴阳怪气地模仿,“家人们给点个赞......喜欢旅游的老铁们来看看这个......新来的朋友们刷一波弹幕,我就帮大家尝尝这个著名的叉叉叉......我都会背了。”

“哎,这没办法,谁叫咱这热闹呢。”黄毛安抚似的拍拍赵清又,被人嫌弃地挥开手也不恼,“我说你别看那些东西啊,我之前推给你的小姐姐你看了没?汉服美女!那多好看,你拿这洗洗眼。”

赵清又更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黄毛叫林子赫,是赵清又的高中同班同学,兼任狐朋狗友中的一员。他前些天喜欢上一美女主播,非要亲身上阵给人刷票打榜,若磨硬泡地求了百八十个熟的不熟的同学投票,赵清又不胜其扰,敷衍地任他用自己的手机下了个直播软件。

他一向看不上这些东西,多少有这些年被流量网红吵嚷的缘故在,那软件除了帮林子赫投票就再没打开过。

林子赫劝他不成,丢下一句“或者你看看游戏区”就回去喝酒了,赵清又不想把自己搞的醉醺醺的,实在无聊,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打开□□,向唯一的置顶发了条消息。

zqy:干什么呢?

赵清又盯着屏幕,三分钟过去了,通信的另一方“璟”始终没有回话。

他泄气地关闭对话框,恨恨地在心里把陈放璟的小人戳了十几下。

叫你不回话!叫你不回话!平时跟个不能独立生存的弱智儿童一样黏着自己,关键时刻找不到人!

手指在手机页面上胡乱划着,无意中点进了那个直播软件。赵清又想到林子赫的话,指尖微移,移到了游戏分区。

就看一眼,看看最近有什么新游戏。赵清又安慰自己,游戏是无辜的。

然而一眼望去,不是脸白的跟妖怪似的擦边主播,就是张着大嘴跟人对喷的低素质大哥,少有几个技术型的实力主播,玩的都是他八百年前就不玩了的游戏。

赵清又兴致缺缺地拉了一下页面,心中对主播的评价再下一个台阶。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背景是盆多肉植物的直播间闪入视野,在一众群魔乱舞中仿佛一股清流。

于是他点了进去,下一刻倏然怔住了。

清冷的男声本该被KTV里嘈杂的歌声淹没,却不知为何精确无误地传到了赵清又耳中,微微失真的音色略显低沉,遮不住的温柔,一字一句都好像要扣在人心上。不轻不重的低哼没有被间奏掩盖,反而更添一分随意的性感。

赵清又愣愣地盯着屏幕,弹幕刷过一片“啊啊啊”和“awsl”,铺天盖地,把整个手机屏挡了个严严实实。

于是他的第二个反应是:你小子挺狂啊,在游戏区里唱歌,不怕被电竞喷子们问候?

一曲罢,男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你们再刷就真给我出道的自信了。”

弹幕顿时一阵追捧,不少人要求再来一首。

“不可能,我不会再输了。”

原来这人不是跑错了分区,而是游戏输掉的惩罚环节。

赵清又鬼使神差的,把系统每日赠送的免费小礼物全送了出去。

屏幕后面的人顿了顿,念道:

“谢谢‘柚子’的十个棒棒糖,感谢支持。”

弹幕马上热情介绍:

【新粉欢迎!!!】

【康康我们景!游戏区里歌唱得最好的,音乐区里游戏打得最好的。】

【娱乐区里的技术主播,可盐可甜,入股不亏!!!】

【果然清景最喜欢的水果是柚子,新粉被重点关照啦!】

这么小的礼物都念啊,赵清又纳闷,林子赫不是说刷礼物多的才会被主播看到吗?这人当初为了让所谓的汉服美女多跟自己说几句话,不惜斥两百块巨资送了个大礼包,被迫省了好几顿奶茶钱。

弹幕疯狂自嗨,恨不得给新粉办个欢迎仪式,赵清又几次想要解释,发出去的弹幕都泯然字海。

“清景”。赵清又默默记下了这个主播的名字,退出了直播间。

欢聚终于结束,同学们勾肩搭背地往家走。赵清又家离得远,家里派了车来接,他一路失神地看着窗外,直到一声手机提示音叫醒了他。

璟:怎么了?你不是在和林子赫他们玩吗?

zqy:我一个人和他们能玩个鬼。

璟:我的错,我的错,忘了我们柚子离不开我,下周给你买奶茶赔罪。

zqy:迟了,后面一周你都别靠近我。

无视对面的苦苦哀求,赵清又解气地放下手机,感觉怨气终于抚平了一些。

他最终还是接受了陈放璟的赔罪,让人伏低做小伺候了一周,只是这人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个暑假都没有外出旅游,而且一到下午就婉拒一切邀约,闷在家里,和以往上蹿下跳精力过剩的样子大相径庭。

高一的暑假还没被压榨太多,一中在一众老牌名校中因活动丰富而闻名,刚升上高二也有大把的校内活动。

刚开学就是年级篮球赛,赵清又平时也打篮球,但只和陈放璟,林子赫他们一起玩玩,这种集体活动是没兴趣参加的。

“柚子,你好歹报一个啊。”林子赫把手上薄薄的一张A4报名表翻来覆去地看,愁眉苦脸,“咱班人凑不够,体委这几天急的嘴上都冒泡了。”

“他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在上火。”赵清又正在对着一道奥数题冥思苦想,就差狠狠挠头咬笔杆了。他连了两条辅助线,下一秒又蹙眉擦掉,力气大的差点把纸撕开,“火气大就多喝点凉的。爱谁谁上,别找我。”

“璟儿,你劝劝他。”林子赫叫不动赵清又,试图求助能帮得上忙的人。

可惜求助对象偏心的厉害:“他不乐意,别烦他。”

林子赫抓狂,好在很快峰回路转。

“我上,好久没打了。”

“真的?!”

林子赫变脸狂喜,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欢天喜地地把陈放璟的名字填了上去。

“你不是不打了吗?说是不想受伤。”赵清又抬起头。

这群人打球上头,手上不知轻重,磕碰都是小事。

陈放璟吊儿郎当地在座位上转圈,他坐在赵清又前排,一转身就和他面对面了。

“注意点就没事。”他不甚在意地回答,“作为报答,你帮我把数学作业做了呗。”

“……我又没答应他,你自己要去的。”赵清又撇撇嘴,低下头不理他了。陈放璟却也不说话,好半晌,周围只有同学们课间打闹和楼道奔跑的声音。

预备铃响,陈放璟转回身去,身后传来赵清又轻声的提醒:

“四班打球脏的很,你小心点。”

陈放璟背对着他勾了勾嘴角,微微眯眼,流露出一丝心满意足,嗯了一声。

按赛制,第一轮一二班打,三四班打,胜者再比,以此类推五班六班一直到三十二班。他们一班打二班不成问题,三班四班里四班赢面更大,估计到时候是他们两班对上。

说到底这些活动都跟赵清又没什么关系,他业余学习数学竞赛,一天忙得很,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是打两把游戏,现在也基本搁置了。

周六补课,周日还是放假的,赵清又躺在床上,林子赫他们吃烧烤去了,陈放璟说家里来了熊孩子,他要看着人不许毁坏自己的手办周边,没空出去。依照赵清又对他的了解,这话多半是假的。

好不容易闲下来,赵清又百无聊赖,想到几周前无意发现的直播间。那次过后他逃避似的再没有点开直播软件,好不容易把这事忘了个七七八八,这下又重新想起来了。

主播清雅的音色隐隐回荡在耳边,他抿抿唇,又打开了软件。

游戏区首页照例没有“清景”,他往后拉了两页,眼熟的多肉绿意盎然,赵清又心情好了一分。

这次不是唱歌界面了,屏幕上正在闪动的画面是最近正火的网游“追仙求缘”,两个衣袂飘飘的角色在竞技场内互殴。

琴师打扮的角色将古琴横放膝上,挥手扫出多道音波攻击,范围极大,看起来没有躲避的空间。

然而剑客毫不犹豫地欺身而上,身轻如燕穿梭于道光之中,在琴师狼狈后退下衬托得愈发出尘傲世,逼近后轻轻地抬手一剑——

琴师顿时僵直,不论什么游戏,远程被近战角色近身的下场都相当惨烈,不一会就倒在了连招之下。

【666666】

【赢啦!!给清景打call!】

【清景积分榜第三十了!】

【才三十而已,前十才能参加合区战】

【你先别急,清景每天只打两个小时,周日也就多打半天,比那些天天打排名还上不去的人效率高多了】

【清景加油!冲进前十大有希望!】

【太秀了太秀了】

清景笑了一声,与那天唱歌时温柔的嗓音不同,带了点轻快的放肆,说出的话与他给人的印象全然不同,狂妄得厉害;

“这才哪到哪,真正的对手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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