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两人不欢而散，谢成希最后拎着西装外套离开了忍冬园。
背影落寞，伴随着“砰”的关门声，只剩陆晚意一个人。
餐桌上的半杯热水还氤氲着白色热气，黏在玻璃壁的透明水珠颗颗滑落，阒然深夜，只有秒针滴答，混着萧萧刺耳风声。
陆晚意靠坐在沙发边，蜷着双腿，人影落在瓷白色的茶几，朦胧中茕茕孑立。
几年前在音乐学院双人寝，顾栀泠总能在成堆公众号中找到每日一篇的毒鸡汤，转发给陆晚意时，言辞凿凿地说如果谢成希对你没有这么好，那肯定就是不爱你。
她不信这些，看两眼标题就抛之脑后。
只隐约记得某天有条鲜艳红色的主题，讨论名字叫“感情真的会随着时间推移消耗殆尽”，热评上万的点赞。
题主说她在大城市拼搏工作，和男朋友前天刚分手，他们拢共在一起七年，共同熬过五年异地，最后败给了现实和时间。
她说见过男朋友最爱自己的模样，后来也就清楚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没那么喜欢她了。
陆晚意以前没经历过，现在大概懂了些。
原来年少时期纯粹悸动的爱情也逐渐走向了岔路口，抬眼就能望到尽头。
今晚是六年来第一次，她和谢成希话不投机，以前他从没把自己扔在一边。
但六年的感情，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脑海里总归是存了丝幻想。
心有不甘，就舍不得岌岌而终。
或许，两个人各自冷静段时间就会好了。
彻夜未眠，侧靠沙发，陆晚意的手臂被枕麻了，稍一转身，对上落地窗外微亮的天光。
阳光藏进云层，只有边缘描摹了金色，透射在高级公寓的顶楼，洒下清晨的第一缕朝晕。
一连休息几日，直至团长在微信群里发集体训练通知，谢成希都没再来过忍冬园。
陆晚意照常两点一线，规律地像个没事人，顾栀泠醉酒后来过几次电话，偶尔问起他们订婚的事。
借口推脱，她说不急。
没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感情的危机总不是她放弃生活的理由。
只是偶尔闲暇时光，很想他。
难过，生活也总在继续。
日复一日，乐团里依旧各司其职，陆晚意除了要练好自己手上的技艺，作为首席，还得盯着下面的人。
轮到和夏芷她们分团训练合奏那天，陆晚意不出意外被事无巨细地问了个遍。
古典风的老式建筑楼，翻了几重新，年份悠久的沉木香气冗杂积淀在空气里，随处可见的繁体团徽装饰在排排墙面，走廊四下不同的乐声交织在一起，无序却动听。
走廊尽头左手边一间，怀抱的琵琶被轻支到一边架子，面前的简谱纸页被风吹翻了几张。
众目睽睽，夏芷俯身，嘴角挂着丝笑，又惊又喜反问道：“他真没女朋友？”
声音淹没在琵琶起调声中，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分贝。
陆晚意点点头，视线从琵琶转到眼前人身上，继而补了句：“但好像有个喜欢的人。”
“那是，互相喜欢？”夏芷眼睛失神，失望后一瞬间蔫了。
轻柔着按弦的指腹，陆晚意又摇头：“听说人家有男朋友。”
那应该就用不上互相这个词。
长舒一口气，夏芷自言自语了句“谢天谢地”。
“但是夏夏姐，我觉得他不太好追。”顾栀泠的话还历历在目，就现下的状况，夏芷多半是劝不住。
可作为同事朋友，总归要提醒。
其实就算顾栀泠不提这么一嘴，她也能感受到。
顾彦这个人，站在绝对高度，他想得到的也该轻而易举，如果不喜欢，夏芷从头到尾得到的也许只有漠视。
但是眼前的她看起来干劲满满。
“总得试试吧，不过你说那女生的男朋友得多优秀啊。”夏芷忍不住啧啧两声。
绕过顾彦，去和别人谈恋爱。
不做评价，陆晚意甚至没细想，毕竟她自己的感情还一团乱麻。
听夏芷说着她所谓的作战计划，半开着的门忽然响了两声，侧边站着团长助理，和陆晚意同年进云知工作的。
正说话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白色短袖配牛仔裤，踮着脚小跑过来，小心翼翼怕打扰其他人的节奏。
“陆老师，团长找您。”贴着陆晚意耳边，她单手做喇叭状，吩咐完交代的事，就起身等在旁边。
仅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话毕，夏芷抬抬下巴示意她：“去吧，这边我帮你盯着。”
……
复式古楼的二层，余音淡在空气中，土瓷瓶面精致的美人面雕花，接连的两排，专人擦拭，干净地泛着亮光。
陆晚意摘下手指间最后一个玳瑁指甲，勒红的地方慢慢回血，小助理只送她到门口。
团长是个年近五十的洋气奶奶，每天都给自己换一件红紫色调的新裙子，她像陆晚意这个年纪时，就在云知的古筝分团做部分演奏，三十岁荣登首席，后逢前团长病逝，她临危受命，接下了整个云知。
早就准备好的浓茶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原本在书架边翻古籍乐典，一阵推门声过耳，老团长回眸。
艳丽的裙子每一步都惹眼出众，不减当年的风华绝代，她朝着门边的方向笑笑：“晚意，来坐。”
她手里夹着一本纸页泛黄的乐谱，前几页早已溃烂，在风吹日晒中慢慢被侵蚀。
“这次担任主奏感觉怎么样？”两人几近同时落座。
浓茶飘香，四散在整个屋内。
陆晚意回忆几秒，认真回应：“我还是不如老首席的。”
国乐就是讲究熟能生巧，陆晚意天赋加持，但总归年轻，差点火候。
原本还能再历练两年，等技术纯熟，现如今她是被迫推到这个位置上的。
“你还有得进步，别急。”老团长耐心安慰她，而后把手里的东西推到陆晚意眼前，轻扬扬头继续道：“看看这个。”
定睛细看，上面字体的墨色都褪了，隐隐约约，陆晚意逐字念出名字，“素馨记。”
著作落款名是云知和花江。
后者是国乐古琴大户，总团近百年坐落海城，在业界是有一定名望的。
“前几天那场演出，他们团长也去了。”
而且，对陆晚意评价颇高，说她是柔中带媚，天生的琵琶美人。
泛着潮气的纸页，陆晚意的指腹捻着底角，一张张翻，多是琵琶主奏的部分。
老团长又继续开口：“刚才他们打电话给我，说是想邀请你做这次的主奏，算是合作。”
能和花江古琴分团同时登台，面对这个机会，陆晚意是心动的。
但同时，她也惴惴不安，“团长，我还没有尝试过学这么长的曲子。”
这是个大工程，学曲加磨合期，慢的话，她至少要在海城花江待个半年。
足足的几十页，指法不一，演出耗时久，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国风乐，就是精雕细琢的过程。
“我明白你的顾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这毕竟是个好机会，”老团长双手交叠在胸前，定了个宽松的期限，“可以的话，这个周内给我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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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未见天光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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