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孱弱

知弦被侍卫押着,跪在白玉铺成的地上,抬头看自己母上和她身侧众人,她看到美妇脸颊含怒,眼底尽是失望,看到身侧姊妹,甚至是兄长们戏谑、讥讽的目光。

“被一个外族男子打败,你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龙角缺了半只,如此也配继任龙尊?我族历代可没有半只角的龙尊,丢脸至极!”

“知弦,你现在认罪还来得及,龙尊之位就别痴心妄想了!”

“笑话,哈哈哈真是笑话.”

知弦捂住耳朵,各种嘲笑、责备的声音却无孔不入依旧一个劲地灌入脑海。

皎月呢?

皎月在什么地方?

好想皎月啊!

她突然用尽全身气力,剧烈挣扎起来,知弦力气本就奇大,此时这么一挣,竟然挣开了侍卫的辖制,她发了疯地掉头朝宫外跑。

“皎月——”她推开阻拦她的侍卫,天下大雨,雨瀑砸在身上,知弦撕开雨幕,“皎月,你在哪里?”

不知绊到了什么,她一跤跌了下去。

皎月……

皎月,你到底在哪儿?

她跌在地上,满身泥渍。

“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知弦抬头,一只手伸过来,熟悉面容映入眼帘,“皎月?”

知弦的声音在发颤,“皎月!”

女子惊奇道:“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叫皎月?”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知弦心里冷得厉害,抓着女子的手声音颤抖,“你不记得我了么?”

我是知弦啊!

皎月迷茫地抽回手,疾退好几步,“我不认识知弦,我不认识你啊……”

知弦不顾一切扑上去,皎月消失在了雨幕中,知弦扑了个空,更加狼狈地跌在地上。

“她怎会记得你,你是公主又如何,龙族没有体弱多病的公主,也没有半只角的龙尊!”

是啊,她早已忘记了,忘记了自己依靠她为生的日子,自己将那些好,那些善意挂记了百年,还以为另一人也同样记得。

何其可笑!

自己算什么?

雨水模糊双眼,知弦捂着心口,痛得不能呼吸。

算什么,自己到底算什么?

她本能地攒紧掌指,似乎要抓住些什么,雨水从指缝漏出去,她手里空空如也。

恍惚间,知弦感觉自己依旧跪在龙宫里,石板冷硬,人影幢幢。

讥笑的话语传来,尊荣华贵的美妇站在对面,居高临下厉声道:

“事到如今,你可知罪?”

声音不断回荡。

你可知罪——

你可知罪——

你可知罪——

是了。

她的母上,她的姊妹,她的族人……

自己不过是个异类。

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知弦眼底凄然,“是孩儿无能。”

“事到如今,知弦只能,以死谢罪!”

说罢她大笑起来,将心一横,用了十成十的气力朝着墙柱撞去……

天旋地转中,杂音同黑暗一道沉默下去。

我死了吗?

知弦睁开眼睛。

是梦啊……

温暖柔和的光流泻而下,落在她眼中。

头顶是树木盘结的根系,还挂了一盏明灯,它便是光线来源。

浓郁的苦香味萦绕着知弦。

这也是梦吗?或者,我没死?

知弦想要偏头,没能成功,剧烈疼痛袭来,知弦强忍着没有作声,瞬息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更加用力,试图挣起身来。

“你重伤未愈,不可乱动。”

清亮柔和的声音传来,一只手将她轻轻按住,知弦先是大骇,我当真没死!?

又喝问道:“你是谁?”

她说这话本来存了十二分的威严戒备,奈何伤重,话说出口,语气软了七八分。

女子声音不徐不疾,温婉平和,“姑娘叫我微缈就好。”

知弦不说话,面上收了表情,心底震怒。

“姑娘”是什么叫法?这人好生大胆,竟不叫我三殿下!我不过折了龙角,她便待我如此轻慢,若到了以后,这些杂碎还不知要怎么折辱我!

这么一想,她暗自起了杀心。

说叫微缈是吧。

哼!眼下虽动弹不得,总有机会杀了你这大不敬的狗杂碎!

知弦开始细想族内谁人名叫微缈。

女子见她不说话,主动问道:“敢问姑娘名讳?”

其实周雅如何不知她名讳,昨晚逼问颜箴安危,便知道她叫知弦,身份不俗。

这厢知弦左思右想,竟没想到族内有微缈这号人,不禁纳闷。

她本来细致精明,龙宫内外大大小小人事物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此刻却怎么也想不到有微缈这号人物。

又听她说“敢问姑娘名讳”,知弦顿时大怒,正要发作,终于冷静下来。

她用的是“敢问”,看来她是真不知我名讳。

对了,自己之前追杀那人族,强行闯进了敌族禁地……

她到底是谁?

知弦冷道:“微缈又是何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但听女声回道:“在下不是妖族,从人间来此地寻几味药材,不慎迷路,见姑娘重伤,出手搭救。”

从人间来,人族。

知弦记起来,自己从高空坠落之时,眼眶里不断放大的巨爪。

若无人搭救,她会被巨爪抓住,撕得粉碎。

当真是她救了我?

之前那人族男人伤了我,眼下救我的又是一个人族……

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虽然没什么依据,但知弦对这个念头深信不疑,事实上她想得很对。

为什么救我?她绝不会平白无故救我!

是为了折辱我吗?

知弦再压不下心中敌意,不管是什么目的,要么她死我活,要么我死她活!

于是再不掩饰情绪,语气冰寒,“谁要你们人族来救?”

周雅先前逼问颜箴安危,见识过她口是心非,此刻也只当她无理取闹,劝慰道:“这位姑娘,生命可贵,不能轻待。”

“药煎好了,我给你端过来。”说着,她将手从知弦指掌间抽出。

知弦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对方的手,荒谬感油然而生,无名业火腾地蹿上来,“谁要你——”

周雅已经端了放温的汤药,“又怎么了?”

知弦脸色青白一片,她本来想说“谁要你牵我的手”,可是话到一半反应过来,分明不是周雅牵她的手,是她昏迷时抓着周雅的手不放。

知弦冷道:“我不喝药。”

周雅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你受了重伤,不喝药怎么恢复?”

知弦身体完全不能动,闻到苦香味愈发浓郁,眉头皱起来,知道药碗离她近了,她奋力挣扎,“我不喝!”

周雅以为她怕苦,忙说道:“我往药里放了糖,不是很苦。”

“你别闹了。”

她跟我说什么来着?

谁跟你胡闹?!!

知弦气急,竟挣开束缚,一巴掌扇了出去,便听“啪”一声脆响和女子惊叫,汤汁飞溅,盛药的碗落在地上。

杀!

杀了这个杂碎!

知弦眼中杀气激荡,她转头,头一回看到了周雅的样貌。

女子身量和她相仿,却比她文弱许多,脸色惨白,眼底青黑,颇有些憔悴,身上还笼着一层病气。

没错,就是病气。

她捂着脸上的巴掌印,愣愣地看着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知弦也愣住了。

她——!

这个人族,这个人——她怎么活下来的?

似这般孱弱,也敢来我龙泽?

还救了我……怎么做到的?

那一瞬,知弦没了杀她的兴致。

她全身脱力,向后倒去。

周雅这时反应过来,抢步扶住知弦,将她放平。

眼见汤药洒了一地,白衣上沁开大片血迹,周雅险些气得七窍生烟。

“你就这么想死吗?”

身上传来剧痛,知弦不知道周雅在做什么,心想自己死了就死了,强忍着疼痛一言不发。

都是上好的药材啊!周雅的心在滴血。

还想杀我!

她黑着脸为知弦缝合伤口,自己开导自己,冷静,冷静些周雅,不要同她一般见识,她是个伤患,本来情绪就不稳定,况且你原是要救她的……

就当她这一巴掌,是我代替大师兄挨的……

想到颜箴斩断了她的龙角,让她在比武招亲大会上丢尽颜面,又被颜箴引入敌族禁地,险些丧命,而之所以有这么一出,皆是因为自己胡乱拟的药方,周雅心里的怒火就渐渐平息下来。

算我倒霉,活该我挨这一巴掌。

周雅很快处理好了知弦的伤口,见知弦闭着眼睛,整张脸近乎惨白都是细密的汗珠,心里默默地想:这家伙倒也够能忍。

她整理好思绪,冷道:“你的伤口我处理好了,奉劝你不要乱动。”

“你方才想要杀我,为什么?”

知弦捱了半天,心想那个人族女人肯定要杀她,便忍着痛一言不发,可是疼到一半,身上就一轻,疼痛稍缓,接着便听得这自称微渺的女子说自己的伤口处理好了。

那句“你别闹了”带来的羞耻感一下子冲上她脑海。

一个病弱之人,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她正想出言讥讽,又听那女子问“你刚才想要杀我,为什么”,便将一双金红色的竖瞳冷冷望向周雅。

“我想杀你,仅此而已。”

那名叫微渺的人族女子展颜微笑,“那么,你又是为什么收手?”

“你若执意要杀我,我免不了受伤,你为什么要收手?”

周雅看着眼前的妖族,或者说,她看着这位来自白龙族的尊贵的三殿下,暗暗分析起她要说些什么。

眼前这个妖族,分明是听到那句“你别闹了”才动的手,加上之前种种反常的举动,什么明明很冷非说不冷,明明很痛一声不吭,还有昨夜,周雅逼问她颜箴的安危,也不知道她在梦境经历了什么,竟然七窍流血。

周雅不知道她具体梦到了什么,但是惊魄的影响下出现七窍流血的情况,必然是在梦中有严重自伤或被猛烈攻击的情况,而根据那一句“以死谢罪”,周雅可以肯定,知弦是在自伤,但她梦到了什么,周雅实际上并不清楚。

这名妖族有些不寻常,抑或者说,和自己对妖族的印象迥然不同。

她似乎,格外有心事。

她会说什么呢?肯定不会承认她就是想收手,也不会说自己力竭,嗯,说不定她会说“你猜”“你以为呢”之类的。

知弦看着周雅,心里一阵追悔莫及,她笑什么?

就该杀了她!

“告诉你也无妨,我不过是同情你!”知弦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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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临渊见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