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温珩很愁,明明他才收一个徒弟,为什么要解决这么棘手的问题。
他明明想的是收了第二个徒弟后,就让长师兄为父,带着小崽子玩去。而收到第三个徒弟,就让长师兄为父,二师兄或二师姐为母,就如同无空山所定下的元婴十年收一徒的良好循环一样,他也可以在自己的徒弟中建立一个良好的循环,使长有所教、幼有所养,长久以往,自当欣欣向荣。
可棠紫破坏了他美好的愿景。
一切源于棠紫去年进山门的时候,刚好他出关,于是这种接师弟的活计就被推到他身上。那会棠紫刚来,话是不多的,圆润的脸蛋又生得可爱,像只小仓鼠,直到他慢慢地混熟了之后——
一切都变了。
曾经的小仓鼠变成了一头小野猪,或许因为当初是章温珩照顾的棠紫,这头小野猪便喜欢逮着他的腿拱,也不许别的小崽子来拱他,为此,去年知道他要收徒的时候,又来拱他的腿,嘤嘤哭了半个时辰。
章温珩那会也不想领进一个陌生的崽子,前后左右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于是他便向棠紫建议,若真这么难过,便去向居无月说说。
他期待棠紫能闹一闹,结果棠紫听到居无月的名字,又从小野猪变回了小仓鼠。
罢了。
章温珩翻了一页书,一位大能在书中说,养崽如养猫,需要徐徐图之。
大徒弟跟着师父的日子久,因此会怕师父收新徒弟之后,分薄了师父对他的关心与疼爱,因此会本能地讨厌新来的徒弟,这个讨厌程度与大徒弟的性格有关,有人为零,有人水涨船高,而棠紫,显然有可能会变成后者。
而二徒弟初初进门,周围俱是陌生的人与物,会担心惶恐,上有师父不知如何亲近,下有师兄不知如何亲密。
因此,一开始,最好先让大徒弟去接近二徒弟,师父此时不要表露过多的情绪,关心二徒弟的分寸必须要拿捏好,不能让二徒弟觉得过分冷漠,也不能让大徒弟觉得厚此薄彼……
章温珩捧着书,一度怀疑,这本书他师尊居无月是读过的,但可能只看一半,让大徒弟接近二徒弟就完了。
说实话,这一步有些难,做不好,不然就像居无月那样,养堆崽子,而崽子只能自己玩自己,或者他大师兄那样,养两个崽子,最终寂寞了自己。
何况现在这个情况,让棠紫去接近虞仲瑨,估计也是不成的。
只能努力让仲瑨感受到他的关心了。
有什么事会让少年人觉得快乐呢?
他由己度人、深入思考,大抵是长辈带着他们出去玩乐罢。
但章温珩觉得无空山上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于是决定上了课之后,带虞仲瑨去沈绿师兄那里走动走动,反正沈绿很闲,而且他看起来还是挺喜欢这个新师侄的,前几日去他和妃琼那的时候,还说要给虞仲瑨做衣裳。
便这么定了。
午后落了一场雨,春雨来得急,走得也快,像天公用云舀了一勺水,哗啦啦地泼下来,又收回去。山上各类草木本来就因为四周丰富的灵气生长得茂盛,如今浸了雨,那一抹绿色饱满得仿佛要挤出汁水。
沈绿住的松客居其实也没有种松树,但种了不少不知名的花草,而它不远处挨着另一套院子,屋子附近是一堆或站着或倒着的木桩草人
章温珩带虞仲瑨过去的时候,妃琼不在,沈绿正在莳花弄草,见到他们来,便让他们直接进厅堂等他一会。
厅堂里摆着花茶,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沈绿不久前刚泡好的。
虞仲瑨不解地问:“师尊今日不讲课了吗?”
章温珩唔了一声,道:“书里的道理是一部分,书外的感悟也是一部分,修仙是要去感知天地,可不能一直拘泥于书和一方小天地。比如你看你师叔,其实搬个花盆遮个雨用灵力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他还是愿意亲自动手。”
虞仲瑨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师尊,搬花盆就能感知天地了么?”
章温珩:……
本来感觉挺有意味的话怎么一总结这么奇怪呢。
他扯了扯:“这就是道在万物自然。”随即又立即转移话题:“你沈师叔前两日跟我说要给你做件衣裳,今日刚好过来让他给你量量腰身。”
虞仲瑨的神情有一瞬的呆滞,他愣了一下,问道:“做衣服不是去小器堂那吗?沈师叔带我过去吗?”
“不是。”章温珩解释道:“是你沈师叔,给你做衣裳。”
虞仲瑨神色古怪:“沈师叔,做衣裳?”
章温珩唔了一声,笑道:“你师叔的阿娘是绣楼里最好的绣娘,做衣裳这件事难不倒他,他也喜欢做衣裳。你是还未见过,你师叔修炼的器是一把剪刀,锋利得紧,可断金石。”
虞仲瑨想了想,还是想象不出沈绿那人握着剪刀裁布料的样子,毕竟他上次见到这位师叔时,只记得他与另一位妃琼师姑抢着要给他夹一筷子素菜,而那盘素菜最后也全被他夹进对方的碗里。
“茶喝了么?可累死我了。”
虞仲瑨闻声侧过头,沈绿正笑着走进厅堂,甩了甩手,道:“方才下了好大一场雨,那么多的花,差点没把我腰给搬断了。”
章温珩道:“师姐怎么不来帮你?”
沈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摆摆手道:“有形堂最近不是加课苦练么,她也跟着过去了,说是去鼓励鼓励那些新弟子,要我说,她那张嘴,不把弟子说得收拾回家就不错了。”
虞仲瑨也从何歇雪那知道这事,他昨晚睡觉前,何歇雪还在哭嚎加练来的不是时候,让他不能早早地去听温岱的课了,惹得蔺昙袖在脑海里一直笑话何歇雪真是个有趣的蠢货云云,以至于他睡得也不是很好。
若是那位师姑真有本事,请她多与何歇雪说说话,还他个清净。
沈绿在那和章温珩说到了做衣服量体的事,直接从储物囊里掏出了把软尺,让虞仲瑨伸开手,让他量个尺寸。
虞仲瑨看到沈绿熟练的动作,迟疑地照做,沈绿见他一身僵硬,忍不住同章温珩玩笑道:“小黛,你收的徒弟倒与你当年一个模样,僵得像个偶人似的,但让做什么,又还是听话得很。”
章温珩道:“如今我便不听话了吗?”
沈绿回道:“我昨儿让你帮我抓住妃琼,你听了吗?你说你都元婴了,你跟我说你打不过她,你觉得我信么?”
章温珩撇了撇嘴,道:“你修为不是也比师姐高吗?你敢吗?”
沈绿不做声,唏嘘道:“仲瑨啊,瞧见你师尊了吗?欺软怕硬,你好好把本事练起来,以后在你师父面前,师叔就靠你撑撑腰了。”
十几年了,老的黄瓜师弟已经烂在了地里,只有新的黄瓜师侄值得疼爱。
他喝了一口茶,有气无力道:“别说了,师兄,让仲瑨挑个颜色吧,挑了我就带他走,让他早些回去温书吧。”
虞仲瑨:……温书?
原来他每日上课的那点东西还需要日日温书么?
怪不得凡间总有人想要修仙,人生不过百年,若是要读书考取功名,在仕途中有所作为,怎么着也得紧赶慢赶,一个时辰恨不得掰作一日来使。但若是修了仙,这一辈子能长至千年万年,学习的时间多了,自然能够慢悠悠地学了。
“来看看。”沈绿翻出了一卷缝着布料的长布条,上面有着花花绿绿的颜色,他指了几个颜色,问虞仲瑨道:“我觉得这几个颜色适合你,师侄?”
虞仲瑨看了看,然后:……
秋香色、月白、茶色、艾绿等等,都是些明艳的颜色,便是他从前,也不曾穿过这么俏丽的衣裳。
不愧是温岱的师兄,他不该对他们的品味有所希冀的。
他默了默,道:“师叔,不知可否换些暗一些的颜色,我怕我有时胡闹,将衣裳弄脏了,糟蹋了师叔的心意。”
这话一出口,轮到章温珩:……他怎么不知道虞仲瑨有胡闹的时候?
沈绿倒是好说话,又捡了几个暗色给他看,一边指一边冲章温珩笑道:“要不是亲眼看到你是刚收的徒弟,我都要以为他是从小跟你一块长大了,刚刚那话耳熟不耳熟,我记得你拜师礼那天,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章温珩抽了抽嘴角,突然猛地瞪圆眼睛,拦着沈绿,“师兄……”
但还是晚了,沈绿准头便冲虞仲瑨挤眉弄眼地说道:“仲瑨是否好奇,为什么你师尊,还有我和你妃琼师姑名字里都嵌了个颜色?”
虞仲瑨:……其实并不好奇。
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奇的。”
章温珩扶着额,忽然觉得带徒弟来沈绿这不算是个好主意,尤其是妃琼不在,少了个与他斗嘴抗衡的人,他无处可言的寂寞便统统落在揭发他的糗事上。
沈绿继续玩笑道:“你师祖不爱认人,让我们每个人择个颜色取个道号,就按拜师礼那日选的衣服颜色来,若是去见他,就得穿那个颜色的衣服,好方便他认人。你师尊那日也同你一般,怕浅色衣服不耐脏,挑了个黛色,我和你师姑拦不住,最后便得了温黛这个道号。”
“你师姑也是,本不是叫妃琼,是叫琼妃。”说到这里,沈绿乐得直笑,道:“后来我们每每见面,定要拿这个名字做文章,说她怎么从后宫跑到这深山里,她恼极了,便去向你师祖改了。”
虞仲瑨:琼妃和妃琼有什么改的区别么……
但他还是扯出个笑附和,一脸恭敬且拘谨,余光却扫向他师尊,看着那人一会无奈,一会皱眉,一会瘪嘴,脸上神情可谓五花八门,倒琢磨出几分后知后觉的笑意。
温黛。
黛眉弯弯。
竟是这个黛字。
长生的好处?
虞仲瑨:有更多时间读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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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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