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紫惊得跳了起来,大叫道:“救命啊!”
封魔阵中——
最后一名修士合上双目,灵光彻底没入白鱼之中,白鱼黑色的眼珠中转出八卦的残影,它挥动鱼尾,阵中金光化作一轮巨大的八卦,僵持在半空中的金龙发出愤怒的嘶吼:“你们也配阻拦朕?世间万物皆乃朕囊中之物,千秋万代皆是如此!你们怎配阻拦朕!”
阵法外的黑气皮囊突然停下攻击的动作,利箭刺穿皮囊,可他们却毫无所觉,抬头望向定安府的上空。
居无月心下涌出浓郁的不安,他挥手要聚灵气,可面前的黑气皮囊猛地炸开,化作一团黑雾扑向居无月,他后退以法器抵挡,可那黑雾一击不成便直直冲向上空,向阵法的方向冲去!
“砰砰砰——”
更多的黑气皮囊炸成一团黑雾,就近攻击了一名修士之后便向阵法汇聚,不少修士吸入魔气后神情恍惚,脖颈脸侧隐隐露出几道黑纹。
“天下魔气即将全部归朕,尔等蝼蚁,臣服于朕方是良策!”
黑雾凝聚在金龙身下,雾中似乎还夹杂哀嚎与痛哭,雾气时不时凝成一张张面目全非的人脸,或怨恨或绝望地望着前方,白鱼带着八卦猛地向上冲去,同那片黑雾聚成的黑云相击!
金光没入黑云之中,白鱼被魔气缠绕,一张人脸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上白鱼的鱼身,鱼身之上竟出现了一道裂缝!
金龙不屑地看着那挣扎的白鱼,冷冷道:“朕亦是伏氏中人,区区封魔阵,毁不了难不成还不能动些手脚么?”
裂缝渐深!
白茧之中——
章温珩将剑抵在少年蔺疏的脖颈上,死死把蔺疏压在身下,蔺疏双手握着剑刃,血从他指尖不住地流出,猩红的眼露出不甘且怨恨的目光,他看着章温珩,怒吼道:“凭什么!凭什么杀我!凭什么杀我父母!凭什么!”
章温珩将唇咬得血淋淋的,好让自己能够将剑拿稳,可一张口,滚烫的泪便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砸在蔺疏的脸上。
蔺疏所痛苦的,也是他无法忘怀的,若是可以、若是可以……
“虞脩已死,蔺疏,没有仇人了,没有了……”他颤抖地说:“不需要再恨了,我知道这么久,你累了这么久,没事的,蔺疏,我会陪着你,此后就在这阵中,千千万万年也好,我都会陪着你……”
紫府之中,两个元婴紧紧相拥,灵光自章温珩的元婴渡向蔺疏的元婴,疯狂而汹涌,像是要将每一寸灵脉都砸碎,把所有的血肉都献祭出来,拼尽他的所有。
章温珩咬着牙,可最后,哀求的声音还是无法抑制地倾泻出来。
“可是蔺疏,你能不能醒过来,能不能醒来啊……”
他无法做一个无情无欲的仙人,无法将蔺疏当做一个十恶不赦的魔修,他怎么做得到?
苍白的风雪快要将二人的身影埋没,天地广大,俯瞰众生渺小,十年茫茫,生死思量,却只能在此取舍,他怎么做得到?
无情的剑光相击,卷起一道狂风,劲风如刀,将章温珩的脸划出一道裂痕,割破了他腰间的储物囊,白光一闪,他置于储物囊中的杂物零零散散的落下。
一块玉佩滚落在蔺疏身侧。
那是块雕工粗糙的玉佩,可雕得很细致,有绿水青山,还有一个小小的疏字。
是章温珩雕得最好的一块玉佩,却始终没有送出去,一直藏在储物囊中。
蔺疏的动作顿了顿,抓着剑的手微颤。
苍白的雪地上,两个微小的人影挤在一团,周围散落着未完的画作,空白的轮廓上是描不清晰的五官,是章温珩想了十多年仍想不出的蔺疏模样。还有数十封书信,信封上工工整整写着蔺疏亲启,墨迹如新,仿佛才刚刚放进储物囊中,却始终未被拆封过。
连章温珩自己都忘了储物囊中有些什么。
是他思念蔺疏的十数年光阴。
刺目的白光中,章温珩元婴没有五官的面孔上缓缓落下一滴血,宛如一滴血泪,落在蔺疏元婴的心口。
蔺疏元婴似有所觉,眼睫颤了颤,一直紧闭的双眼似要睁开。
而紫府之外,章温珩的泪水顺着蔺疏的眉骨流入他猩红的眼中,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眼中的红光一瞬黯淡,握着剑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章温珩抬起通红的眼。
“蔺……”
他压住舌尖,心口发颤。
蔺疏怔怔地望着那块玉佩,转过头时,茫然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章温珩的身上,一眼仿若十年,十年尽在一瞬,他喃喃自语:“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令安剑落在地上。
“你来叫醒了我么?”
风雪渐渐停歇,一直在白茧之中挣扎的不平剑忽然安静了下来,一缕天光将最后一点风雪驱散,照亮章温珩发颤的身躯,将他浑身笼罩在一层温柔的光晕中,就像蔺疏刚刚在无尽梦魇中看到的一样。
残肢血海之中,钻心恨意之下,有一个小小的少年始终固执地奔他而来,太亮了啊,刺眼得让他禁不住想要落泪。
是章温珩。
是他的令安。
原可在世外快活长生、无病无痛的仙人,因着他心甘情愿地困在了十丈软红之中。
蔺疏伸手探向章温珩的脸,可掌心的血迹却污了那白皙的脸,如同白玉微瑕,于是他不知为何,也同章温珩一般,忽然落下了泪。
“可你为何要来呢?”
章温珩看着同他一样狼狈的蔺疏,残破的唇勉力想勾起一个笑,可终究只发出哽咽的声音。
“我为何不来?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
“我才刚同你结了契,你转头就不见,临了临了我还得跟你打一架同归于尽……”
“蔺疏啊蔺疏,你叫什么蔺不言,叫蔺可气罢……”
蔺疏爱重地搂着章温珩,用干净的手背,一点一点将脸上的泪蹭干净,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的错。”
章温珩道:“那你还要将我推开么?”
章温珩不是不记得,也不是不委屈,重逢至今,蔺疏总是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开。
“不推开了。”蔺疏无奈地笑了笑:“我推不开。”
不是重逢起,而是更早,在那条小巷,他遇见章温珩起,就已经推不开了。
他不是人间过客,只是红尘中人。
还剩半口气,最后半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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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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