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真落到肩上，晁平顿觉像挑了根扁担，一头是雀儿的心愿，另一头是自己的任务，不管往哪边倾斜，恐怕都走不稳，他挑着它们在脑海里跑了一大圈，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粗略地有了主意。
“活捉，你肯不肯？”
雀儿拧着眉头，“肯是肯，但抓死的都费劲，咋抓活的啊？”
“光凭咱俩肯定是不行，但只要能骗他下山，不就有帮手来照应了吗？”
“拉倒吧，他才不下山呢，他在这山上猫（藏）了这么多年，都快成狐仙儿了。”
“那不一定。”晁平话到嘴边停了数秒，狡黠地从告知改为了引诱：“你说，假设把谁抓走，能值得他亲自下山去换？”
雀儿被问得有些发懵，加之也没想过要牵连山上的其他人，遂问：“我啊？我不行吧？又不是他亲生的，就算他不怀疑，也未必肯亲自出马。”
“当然不能是你，你前脚跟我结婚，后脚就被抓走，哪怕是亲生的他也八成要怀疑了。”
“那你的意思是——白佳昌？”
“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我有啥舍不得的？你就说咋办就完了。”
晁平无意深究这姐弟俩的关系，只点点头慢慢思量着道：“容我想想吧，这是件大事，必得好好想想……时候不早了，你先歇吧，以后我搁那屋对付住就行……”
“滚回来，那是我爹妈住过的地方，没看上锁了吗？”
晁平蓦地站住，本来寻思婚房用她这院挺好，一来是东西屋，不愁睡觉的事，二来自己跟郝雨时离得近，整日同进同出，看着也不太好，可谁承想那间房却是不能用的，且就算能用，她爹妈看见她嫁给了他这么个人，只怕在天之灵也不能放心。
“那不然——真搁一个炕上？”
“废话。”雀儿把刚才打他的枕头“咚”地甩到炕梢，“是夫妻不是？”
……
夜深云散，北风呜咽中，山睡得着，鸟也睡得着，可唯独炕上这对新婚的人，却是背对背睡不着的。
晁平在黑暗中琢磨半宿，总算有了个大致的计划，正待实施，怎料衣服和被褥刚摩擦出一点动静，炕的另一头便好似传来了回声。
“你要干啥？”
“不干啥，掌灯，写点儿东西。”
晁平挺欣赏她小野兽般的机警，在炕沿上点了油灯、铺了草纸、磨了铅笔，一切准备就绪，身旁的她便也蒙着被蛄蛹过来了。
晁平心想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刷刷几笔写完，问：“你觉得行不？”
雀儿扬起脸平静地看看他，“你瞅我像认识这老些字儿吗？”
晁平哑然失笑，只得撩开被子一角，这般那般跟她耳语了几句。
雀儿听罢却忍不住皱眉，“山下那伙人真靠得住？”
“绝对靠得住。”
“那你咋把这信给他们送去？”
晁平仔仔细细地把信揣进怀里，先压下两根手指，末了又加了一根，道：“后天吧，我看情况下山一趟，也不用往远走，山脚下蹄子崖往东第三棵树，是我上山前约定好传东西的地方。”
雀儿点点头，视线缓缓从晁平身上撤下来，只盯着豆大的灯火若有所思。
“你咋了？”
“没咋……”
“天还没见亮儿，你接着睡会儿吧。”
“你上哪去？”
“我还能上哪，就放个水去。”
晁平一面穿鞋下地，一面抿着嘴偷偷地笑了，从前只觉得她拿他当敌人来警戒，而如今说她像小孩离不开大人似乎也行。
忽然，不远处一条黑影使晁平浑身一紧，直到寒风送来了那人的玩笑话，这才舒了口气。
“哟，五爷，您这是刚醒啊，还是忙活了一宿刚要歇啊？”
“啧，小点儿声，你们姑奶奶还睡着呢。”
那人一听反更来劲，吭哧吭哧凑到跟前，“咋样五爷，这回姑奶奶服没服？”
“揍性（瞧你那个德行）！瞎打听啥？”
“哎呀，这回可妥了，姑奶奶知道了啥叫女人，肯定不能跟以前似的，张嘴就骂俺们了。”
“少放屁，她连我都骂呢，你们多啥？”
晁平且骂且乐地轰走了人，随后才想起来，夜间巡逻的可都是老四的人来着。
“回来了。”
“嗯。”
晁平瞥了一眼墙上映出的影子，慢吞吞上了炕，用雪洗过的手后反劲似的发热、发胀、发痒，他耷拉着脑袋，一下下揉搓着，半晌忽然说道：
“明天我不想往前厅去了。”
“为啥？”
“不为啥，就是有点儿心烦。”
“因为外边人瞎白话啊？那也说的是我不是你啊。”
晁平抬眼看看她，“你都听见了。”
“废话，我又不聋。”
雀儿不晓得晁平抽的哪门子风，新奇过后，渐觉不是滋味，因此竟也有了善体人意的一面。
“不去不去吧，你以为我爱去呢，反正新鲜萝卜汤（比喻新婚夫妇），就算在屋里多赖一天，也没人可说啥。”
晁平被她这话逗得一笑，奈何想了想又不禁摇头，“算了吧，瞎矫情啥，该去还是得去，不然后天我也不在，你一个人咋应付得来啊。”
“有啥应付不来？你上山之前，我不一直就一个人吗？”
“我是说，万一他们像闹我一样闹你，你能行吗？”
“行啊，大不了就开骂呗，管他是谁呢。”
“别，多少你也装装相，没见都探听到门口来了么，省得他们犯疑。”晁平说着话堆堆枕头，忽而想起此前的种种，遂不免尴尬道：“你能装出来吗？”
雀儿听罢，险些把白眼翻上房梁，原本想说：用你瞎操心？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再说玉蝶都教过我了，我啥不知道？
可话到嘴边却后知后觉——他这是真没打算跟她把假戏唱真了——谈不上伤心遗憾，但不知怎的，她就是不高兴。
“装不出来，爱咋咋的吧。”
“嗳，你看你，咋又生气？”
“废话，就是装不出来么，不然你教教我？”
“不是，我咋教你，我要真教你了，不就……”
“不教你说个屁说？吹灯！姑奶奶早都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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