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石抢答道:“那当然,我们王家人知恩图报,最重恩情,见过一面绝对不会忘,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救命恩人!”
他话音刚落,便见王将匪摇摇头,诚实道:“认不出来。”
王将石:“……”。
王将匪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声解释道:“他当时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是个小少年,年纪不大,应该和我差不多。”
王将匪见陆清安和王将石都不说话,便感叹道:“说来也是巧,其实那日酒楼中说书人讲的正是荣昭公主的故事,没想到我偏偏就被荣昭公主的孩子救了,这是什么,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缘分呐!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陆清安看着王将匪感慨的神情,冷声嘲讽道:“你的有缘人真多。”
他说完就一甩手,向前走去,王将匪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小跑两步追上去,疑惑问道:“鹿观璟,你怎么又生气了?”
“我没生气,”陆清安寒声道:“夜晚风凉,想快些回去。”
“那你等等我们呐!”王将匪冲着王将石一招手,两人追上陆清安。王将石不满道:“阿、阿兄,你当时经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王将匪翻了个白眼:“你那时候憨憨的,万一当着娘的面说漏了嘴,娘知道我偷跑下山,不得把我腿打折!”
王将石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理。确实,他小时候是不聪明,不过现在可比小时候聪明多了。
王将石又道:“阿……阿兄,你想想,华京和历州距离数千里,相隔八年,你们都能再遇见,这难道不是老天都在帮你嘛!我觉得你应该和陆将军相认,你只要拿出那块令牌,他肯定就知道你是谁了!”
陆清安闻言,垂下的手指暗暗攥紧,他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王将匪却道:“不好意思,令牌我没带来!”
王将石惊讶:“这可是信物,你怎么能不带呢?”
“我又不知道会在历州遇见救命恩人,”王将匪不以为意:“那日走得急,我只能带些金银防身,怎么会带上一块八年前的令牌?再说,我来历州是从军的,不是为了追随救命恩人。我会告诉他我的身份,但绝不是现在。”
陆清安淡淡问:“为何?”
王将匪认真道:“首先,虽然我八年前只是个十一岁的孩童,但我不确定那时救我的少年是否认出了我是女子,若是还记得,那我和陆将军提起此事,不是自讨苦吃吗?而且就算他那时没认出我的身份,我也不会现在同他说。”
她顿了顿,看向陆清安,坚定道:“我想凭自己的本事成功,不想成为攀附他人之辈。”
“说得好!”王将石被她的话鼓舞,也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王将匪回想起那个救她的少年,房梁掉落时,他替她挡了一下,那房梁烧得滚烫,砸在肩膀上,肯定留下了伤。
这终归是她欠他的。
她收回心思,沉声道:“我欠了陆将军的恩情,日后一定会还的。就算付出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陆清安深深地看了王将匪一眼,眸光晦暗不明,王将匪察觉到他的眼神,回望过去,陆清安却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天上的圆月,叹声道:“你那位救命恩人若是知道你的心思,一定很高兴。”
月色如水,朦胧清绝,王将匪看着浅笑的陆清安,突然觉得,不知为何,此时的他,竟和八年前救她的那个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那晚安慰她的少年,与眼前的陆清安,都和月光一样温柔。
-
夜深人静,寝舍众人睡得正酣,一道身影突然闪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夜色中。
公幄帘门掀开,那道黑色身影倏地闪进,玄鸦下意识抽刀,看到来人后,又收刀入鞘,眼中的警惕也消散了。
公幄后方的书案前,伏着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他抬头看了眼来人,眼光一亮,对玄鸦使了个眼色,玄鸦授意,行了一礼后,转身出了大帐。
男子起身迎上前,面带喜色道:“清安!”
他看起来比陆清安略年长些,身材高大,眉宇轩轩,面容线条硬朗,英姿勃发,器宇轩昂,如琼枝一树,凤表龙姿,眼中有刚毅之色,他看着陆清安,眸中的严肃都化开了。
若是仔细瞧瞧,竟能看出他和陆清安长相有五分相似,但他肤色比陆清安深上些许,倒是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几分的相似。
陆清安打量他半晌,不咸不淡道:“身为荣昭公主的独子,想必有很多有缘人吧?”
陆泽屿听出他特意加重了“有缘人”三个字,他看着陆清安,不知道这小子唱的是哪出戏。
陆泽屿眼带疑惑,陆清安顿了顿,垂下眸子,快速道:“要是有人找你,不要冒领功劳。”
“不是,你说都是什么和什么啊?”陆泽屿快被他的话弄晕了:“什么独子?什么功劳?前言不搭后语,你莫不是饮酒了?”
他使劲嗅嗅,没有闻到酒味。
陆清安岔开话题,问道:“找我何事?”
陆泽屿绕着陆清安走了两圈,啧啧称奇:“之前玄鸦同我讲时,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竟真来了军营!莫非你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吃错药了?要不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你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当,非来这边关之地当个新兵?”
他停下脚步,又道:“我说了,你留在京城便好,历州军里的情况,我会摸清的。”
“哦?”陆清安抬眼看向他,淡淡道:“摸清了吗?”
陆泽屿:“……”。
陆泽屿被问得哑口无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这性子,真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他轻叹一声,无奈道:“确实出了点小状况。林忠怀被调去了象门关,而我,被调到了历州,统管历州军。”
林忠怀乃是二十年前荣昭公主的副将,当年公主因何而死,他必定知道其中内情。只是时隔多年,陆泽屿不敢确定林忠怀是敌是友,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敢打草惊蛇。陆泽屿本想亲自过问,奈何圣旨一到,军令如山,他只能速速启程赶往历州,就此和林忠怀错过了。
陆清安冷声道:“看来皇帝还是忌惮你。”
陆泽屿道:“当年母亲统管虎威军,尽得军心,虎符名存实亡,皇帝夜不能寐,又念着姐弟亲情,毕竟母亲对皇帝有恩,他不愿伤及彼此情意。而阿娘过世后,皇帝正好借此机会,裁撤虎威军。”
陆泽屿说着,眼眸浮现一丝愠色:“如今他又忌惮我在丰阳的势力,担心我同阿娘一样,得了军心,丰阳军会成为我的私军,所以借故收回了我的兵权,将我调来历州。”
陆清安冷冷道:“明升暗贬,真是好计谋。”
“皇帝向来不喜我,有这一出戏,我也不意外。”陆泽屿看向陆清安,关切道:“倒是你,这些年来远赴忘尘山修习,脱离俗世,你我兄弟相隔甚远,音讯艰难,也不知你是否安好。”
“师父对我很好,每日不过是调养身体,读书学武,倒也没什么不好。”他淡淡道。
陆泽屿见他神情淡漠疏离,心中涌起一阵苦涩。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历州也并非全无线索。”
陆清安道:“你是说虎威军旧部?”
陆泽屿点头,沉稳道:“历州军有一些人曾是虎威军旧部,对当年之事或许也有所了解。”
陆清安道:“历州军不知有多少杜家的眼线,此事急不得,需暗中寻找,从长计议,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陆泽屿沉吟道:“你说得在理,若是被皇帝知道,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陆清安见谈得差不多了,转身便要走,陆泽屿叫住他:“清安!”
陆清安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陆泽屿道:“有事记得找我。”
我是你哥,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陆清安默了一瞬,低声道:“小心行事,不要被别人发现你我的关系。”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陆泽屿看着轻动的帐帘,眸中难掩苦涩。玄鸦走入大帐,看见陆泽屿落寞的神情,安慰道:“将军,殿下是面冷心热,他其实很关心您的。”
陆泽屿叹道:“他经历过那样的事情,自然不愿与人亲切。我是他兄长,爹娘都已不在人世,长兄如父,我只愿他今后能平安幸福就好。”
陆泽屿掀开帐帘,看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眸色沉沉:“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破了他那层坚冰,真正走进他心里。”
玄鸦听见陆泽屿的感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天军营外看到的那一幕。
阳光下,陆清安如寻常少年一般,与友说笑,那时的他目若朗星,与玄鸦记忆中的孤冷阴郁、淡漠疏离的陆清安分外不同。
玄鸦昂首看着那轮圆月,或许,殿下已经遇到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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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军鼓声响,众人挣扎着从铺上起来。昨日长跑百里,经过一夜休息,今日感觉腿脚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倒是王将匪,依旧精神充沛。其他人瞧见她这幅生龙活虎的样子,都忍不住感叹:这世上竟有如此妖孽,而偏偏这妖孽就在他们身边,真是让人嫉妒讨厌!
马途看着互相搀扶、唉声叹气来到校场上的新兵们,忍不住暗笑。他对曹武使了个眼色,曹武收到示意,朗声道:“教头仁慈,今日放你们一马,不再披甲奔袭,换个轻松的训练。”
曹武话音一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便从马途身边站了出来,王将匪眼尖,看见那人手中的东西,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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