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伤疤

她的后背像贴在暖炉上,温热的感觉随着黑马的奔驰颠簸若即若离。男人披风上的毛时不时骚过她的后颈,酥麻感顺着她的脖子,流过她的脊背,爬上她的心头。

陆涟真重新握住缰绳,干裂的手蹭过男人的手背,刺得他不禁嘀咕,她的手难道和她的脾气一样,见谁都带刺?

“我自己一个人能骑,你可以下去了。”

怀里人下了逐客令,诺和轻笑一声,弯腰勾头,用面具上面崎岖的纹路蹭她的脖子。陆涟真被蹭得鸡皮疙瘩四起,腾出一只手打向他的面具,“你这个流氓!”

诺和吃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闷。陆涟真余光瞥到一团黑色东西掉在地上,转头向左看,却被一只大手掐出脸颊,砸进一个外软内硬的墙里。

她靠在男人右肩上,看着他得意的眼神,拉紧缰绳绷紧腰想要挣扎坐起。

诺和腾出一只手,摁住她的腰,抹额上的红色宝石在太阳地下晒着,像石榴汁一般轻透明亮。他稍稍用力收紧缰绳,斜瞟她一眼,轻笑道:“不想屁股摔裂就老实点。”

陆涟真气沉丹田,默默和腰上的手对抗,使劲挣脱未果,顶着两腮的红晕,用焕朝官话怒骂道:“你这个变态,流氓,登徒子!”

诺和挑起剑眉,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用官话回道:“焕朝人果然文雅,连骂人都不带脏字,在下佩服。”

马越跑越慢,最后驮着两人在草原里散步。

小溪潺潺,马蹄所到之处,惊起几只黑黄花纹的蝴蝶。陆涟真没空欣赏这美景,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身后的男人离自己远一点。

诺和看她眉心隆起,嘴唇轻抿,唇角下撇,一副郁闷样,起了坏心思,捏住她圆珠似的鼻头,摇了两下,“骑马应该要开心,不要垮着张脸。”

“嗯!”

陆涟真侧头躲过他作乱的手,握着拳头咬牙道:“你要是再这样动手动脚,信不信我把你鼻梁打断!”

“哈哈哈哈哈哈。”

诺和笑得弯了腰,驼了背,脸埋在她的肩膀上,胸腔不停地颤。

陆涟真被颤得心烦,用力推他的头,“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有。”诺和憋笑抬头,水润的凤眼闪着鲜活的光,“还是头一次有人骂我登徒子。”

陆涟真扭过头,冷哼一声,“那你周围的人可真是被猪油蒙了眼,没看清你衣冠禽兽的本质。”

诺和又被她刺得哈哈大笑,“我们这可不吃猪油。”

马蹄声渐近,诺和头也不回,搂着陆涟真,“吁”了一声,身下的黑马停下。

陆涟真听见身后不远处蹦出一个“yun”字,声音高扬,又戛然而止。感觉自己的腰上没了束缚,她趁机抬腿往下跳,吓得诺和下意识抓住她的袄子。

“刺啦”。

一团团白棉花落在翠绿的草上,陆涟真双脚着地,顿时觉得自己后背凉飕飕,直冒风,打了一个哆嗦。

她弯腰捡起棉花,转身瞪向□□,伸出一只手,“把棉花还我。”

这么一说,诺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一块软和的棉花和粗糙的布料。

解开锁骨前的系带,他脱下狼毛斗篷,翻身下马,站在陆涟真的面前,替她披上。

赶来的下属停在五米开外,看着他们殿下把去年秋猎打到的狼皮披到那根辣椒身上,还帮她系上带子,两人额头都快贴在一块了。

冷风被他残留的体温隔绝在外,浓烈的,干爽的花香萦绕在她的鼻尖,陆涟真低头瞥了一眼胸前的结,抬头的那一瞬,碎发划过诺和的下巴,皂角混着汗味,惹得他心跳快了几分。

厚云飘走,太阳洒在二人的身上。

陆涟真的眼珠子被阳光一照,瞳孔缩小,虹膜透亮,像前阵子漠阳进贡的猫眼石。被这两颗猫眼石盯着,□□的喉结上下滑动,说不出一个字。

他就站在那任由面前人打量。陆涟真的视线从他的额头,滑到眼睛,又顺着鼻子一路扫到下巴。

长得确实英俊,且...别有一番风味。

大风吹乱了两人的额发,也压弯了杂草的腰。杂草刮着快要拖地的斗篷,“簌簌”声不绝于耳。

“我走了。”

陆涟真双手拎着斗篷,转身就走。

诺和连忙问到:“我送你?”

“不用。”她放眼周围,城门早就消失在天地之间。不是经常来这的人,根本无法在这茫茫草原上找到回去的方向,“我自己能走回去。”

她穿着不合身的斗篷,就像麻雀披着鹰皮,在天白地绿的草原上,显得如此渺小。

诺和轻叹一声,骑上黑马,缓缓跟上她。

路过几个部下时,他接过抛来的面具,戴上后朝他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你们先走吧。”

几个部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是八卦的笑意,手掌贴在左胸口处,弯腰道:“是。”

走在前面的陆涟真像是被石头绊了,趔趄两下,诺和吞下要说的话,抽了马一鞭子,飞速跑到她身边,侧俯身想要扶住她。

陆涟真靠自己稳住重心,看向他问:“你怎么还不走?”

“你为什么放着马不坐,非要自己走回去?”

陆涟真裹紧斗篷,继续往前走,“马又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有。这次骑了马,下次就能保证有马给你骑?”

她的额头沁出薄汗,说话也开始喘气。

诺和骑着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像赫连人。”

脚步一顿,陆涟真将下半张脸埋进狼毛里,手心直冒汗,“那你觉得我像哪里的人?”

“刺猬国人,或者是穿山甲国人。”

陆涟真觉得荒唐,轻笑出声,“那你就是狼国人,还是披着羊皮的狼。”

诺和看着东方的暖晖洒在她的脸上,化开了部分坚冰,勾起嘴角道:“你终于笑了。”

骑着马的少年背对着太阳,眼里倒映着白天绿草和自己,陆涟真突然觉得,心上的一块死肉又重新活了过来。

默契的,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人骑马,一人走路,并肩前行。

耳边有风声,有蹄铁声,有布料摩擦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陆涟真感到从未感受过的惬意。如果阿妈也在,她乐意在这过一辈子。

城门由小变大,进出城的人们却分站在道路的两边,面向路中央的棕色长方形棺椁,低头呈默哀状。

诺和收起笑容,下马和陆涟真一起走到两侧的队伍中。

棺椁被放在马车上,比人高一个头,陆涟真看到穿着焕朝铠甲的士兵护送着棺椁,路过她的面前,胸口发麻,呼吸停滞。

眼前浮现出阿妈的样子。她总是闲不下来,不是在院中打拳,就是坐在床边绣花,有时还会用石头木叉子做些简陋的玩具,陪她解闷。

半透明的躯体透过棺椁坐起来飘到空中,左右望了两下,飞到陆涟真面前,笑着喊完苏尼后,从脚开始,裂成了无数碎片,随着北风消散在宽广的草原中。

棺椁进了拱形城门,跟在后面的赫连将军,高声喊道:“恭迎胡琏公主回宫!”

两边的群众鸦雀无声。年纪小的低头抬眼,想搞清楚胡琏公主是谁。年纪大的,闻言落泪,无论男女。

诺和知道自己的姑姑躺在里面,握拳的手止不住颤抖,太阳穴和脖子处的青筋暴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棺椁入城,焕朝的士兵转身就走,道路两边的群众也四散开来。

陆涟真被一个男人踩到了脚,也不觉得痛,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纱。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欲壑难填的陆暄。

陆暄。

陆涟真快把后牙咬碎了,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生啖其肉。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诺和分别,怎么回到肉铺的,只记得阿斯那声拼命咽下去,又忍不住溢出来的呜咽。

她坐在房间的窗户边,看着如血一般的红月,暗暗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杀回去,砍下陆暄的头,替阿妈报仇。

烛火被带起的风刮得摇曳两下,诺和跟随宫女进入父王的寝宫。

“云朔。”

云朔,也是诺和,手放左胸前,右膝下跪,“在。”

赫连王坐在案台前,用毛笔在皮纸上写字。

烛火幽幽,宫里静得出奇。没有他的准允,云朔不敢起身。

就这样一坐一跪,烛台都累积了一层红蜡,赫连王那厚厚的胡子有了耸动,隐约露出了被遮挡的薄唇,“起来吧。”

“是。”

赫连王放下毛笔,拿起焕朝官窑造的青瓷杯,呷了一口茶,“你还记得你三姑吗?”

“当然。”

一提到这个三姑姑,云朔就想起她那柔弱的背影,温柔的语调,以及她塞到自己嘴里的糖。

这么温柔的人,竟然在焕朝被折磨致死,无论是作为王子还是外甥,云朔怎能不恨。

“这些都是你爷爷造下的孽。”赫连王砸上杯盖,“打不赢,自身弱,就要像头羊一样任人宰割,今天是胡琏,明天是我,后天是你哥哥,大后天就是你。”

“明白。”

知道他听进去了,赫连王轻抚长须,皱眉拜手,“胡琏的丧事,就由你来办,下去吧。”

云朔受宠若惊。他以为,这么重要的事,父王会交给他的哥哥——云望。

想起云望,他手臂上新添的疤就隐隐作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橘涂十一日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狩心游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屠夫公主遇到恋爱脑王子
连载中锦晓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