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下了一夜,凉意不停往所有人皮肉里钻,只是这会家家户户都没心思返回去穿衣裳,都只顾着看眼前的热闹。
一座新搭盖好的茅草屋前围着很多人,院内的泥土地还没干透,却躺着一个撒泼打滚地妇人。
妇人穿着褐色的糙布,在地上滚来滚去,又哭又嚎,时不时还唱骂几句。
“不就是要你娶媳妇吗?不就是要你拿银子供你大哥读书吗?你离家这么多年,银子拿到手软,你老爹老娘一个子儿都没见!没心肝!没心肝!”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样的坏种来,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陈兰香疯了似的“唱念做打”,踩着韵脚,满口的唾沫星子往外喷,哭到伤心处,还不忘扬手拍地,活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这番撒泼卖滚的模样却并未叫另一个当事人羞愧,反而混不吝地笑了起来。
袁武身形健硕高大,他大刀阔斧地坐在屋檐下看着陈兰香发疯,混不在意地笑道:“比镇上戏楼里唱的精彩,继续!”
陈兰香一听这话,立刻一骨碌站起来,随意将手里的泥往身上蹭了蹭,她恼怒指向袁武:“我可是你亲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不娶!”
那邻村的老屠户急着嫁老女,不仅不需要聘礼,反而给他们十两银子办席面!
这对村里人来说可是不得了的数额,饶是村长家的小哥儿前两年到镇上做妾,也都只得了八两银子!
闻言,原本还带着浅淡笑意的袁武瞬间站起来,将整个茅草屋和院子都衬小了,好像要装不下他。
他此刻脸色阴沉,周身带着些寒气,一把将戳在地上的杀猪刀拔出来,他阴狠狠地盯着陈兰香:“少他娘跟我说这些!当初服役的时候说好的,我袁武日后和你们袁家没有任何关系,当初逼着老子去死,这会开始跟我扯皮子,脸皮子厚得当墙使?”
陈兰香到底是他亲娘还是长辈,这番话免不了有些难听了,围观的村民自然都有些看不下去。
“三小子你刚回来和家里不亲近,但也不能这样和你娘说话啊!”
“不懂孝道,迟早天打雷劈!”
“要不是你娘送你去服役,你能有今天啊?听说退役的都给了银子,不是婶子说你,你把银子给你爹娘,这事就算过去了!”
袁武侧眸看了一眼说风凉话的妇人,他冷笑一声,露出森森白牙:“那死了人的给的补偿费更多吧?你咋不把银子给你公婆拿着使!少他娘跟我说风凉话,不怕死的尽管来我这闹!”
到底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这狠厉的话配着杀猪刀,任谁都不敢来他这边继续闹。
被他嘲讽的妇人当即就扯着家里的人跑了,生怕他会拿杀猪刀追着她们砍。
其他村民都是同样的心思,谁也不敢在这里多留,顷刻间便只剩下袁家人了。
陈兰香扯了扯袁大壮袖子,给他使眼色,怕媳妇儿的男人立刻怯声道:“三儿,不是爹说你,你做的太过了,你和你大哥二哥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你咋能计较这些?”
袁武就烦听他们扯皮子说这些陈年旧事,听得他恶心不说,还想拿刀砍人。
“少跟我来这套,真给我惹急了,谁也别想好过,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什么孝道在我这都是狗屁!”袁武说完拿刀指着篱笆院门,冷喝一声,“都滚!”
当即就给袁大壮吓个趔趄,瞬间啥也不敢说了,东扯扯西拽拽,把所有人都给带出去了。
眼见他们都离开,袁武将砍刀冲洗干净,放进屋里,自己则是重新坐回檐下,浓眉间带着怒和怨。
四年前家中难过,恰逢大渊战事吃紧,官差来收人去服军役,家中男丁多的,至少要有两个去。
袁武生的壮实,自幼就能吃,长的也高大,十四岁的年纪就赶超两个哥哥了,他知道因生他时难产,导致他娘身体亏损再不能生育。
陈兰香不喜欢他是情理之中,却也没想到服军役时让他去这事袁大壮也同意,而另一个本该落到大哥头上的名额,陈兰香却借银子给了官差,而免了他大哥的军役。
两相对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十四岁的年纪早就懂事,在这之前还能骗骗自己,是因为出生时亏欠了娘,所以得事事孝顺她,所以不管她如何打骂,他都不吃心,可这事一出,曾经的委屈便都化作了怨恨。
他咬牙说着断绝关系的话,愤然离去,哪怕是死,也只当还了他们生养的恩情。
可现如今他安然归来,断不会再叫他们随意对待自己,更别提随便娶个什么人!
“他娘的……”
袁武咒骂一声,将胸口的郁气吐出,他起身拍拍屁股回了屋里,看着摆放整齐的猎具,想着回头再打些猎物,多赚点银子。
咯吱咯吱……
袁武突然听到干草被咬的吱吱作响地声音,他只当是耗子,反正他这里一贫如洗,也没什么值得吃的东西,只是却听得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这才撩起眼皮顺着声音看过去。
就见一只皮毛溜光水滑的小白兔瞪着红通通地眼睛看着他,后腿上还绑着灰扑扑地碎布。
袁武和它对视半天,终于想起这没他巴掌大的兔子,是他之前在山上救的那只。
他抬脚走了两步,都没把那兔子吓走,他知道好些动物都有灵性,便以为这兔子是跟他要吃的。
他皱眉:“我这没吃的,还是你想给我添个菜?”
袁武看那兔子怔愣着动了动嘴,好像是要说话。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转而就骂了自己两句,兔子会说个鸟话!
“滚蛋,这里没吃的给你……”袁武嘴上说着,却还是去本就狭小的厨房里找了些菜叶子给他,“吃了赶紧滚,被那些人看到,你皮子都得做成手套。”
兔子似乎是真听懂了,顿了顿,将菜叶子咬进嘴里,一溜烟儿地跑了。
小兔子使劲倒腾着四条腿儿,终于在一处山坳坳停下,它避拨弄开挡在洞门口的杂乱树枝和草,懒懒地躺进去,双手捧着菜叶子,越吃越慢,眼睛都快合上了,耳畔却突然传来声音——
“就知道你在这!”
“别装死,我知道你又去村里了!”
“你真不听话,叔伯不是说了不许咱们下山吗?你把菜分我一片,我就不告状了。”
涂茸掀起眼皮,缓缓看它一眼,又慢慢合上,恩人自己都没得吃,却还要给他这些菜,他才不会分给别的兔子!
好朋友也不行。
他边咀嚼边询问:“涂苒,应该怎么报恩呢?”
涂苒不和他一般见识,得意洋洋道道:“我之前帮你问过了,兔三婶说要给恩人需要的东西,你恩人需要什么呢?”
这话问住涂茸了,他猛的坐起来,看着面前的菜叶子,咧开兔唇笑:“他没有吃的,我可以给他吃的!”
“吃的现在好珍贵,那他肯定会喜欢的!”涂苒有些神往和艳羡。
他们虽然是有灵智的兔子,再努力几百年就能彻底化形,但吃食上还是和普通兔子没有区别,得紧着时间找够足足的食物,否则冬季月是过不下去的。
若是因食物不够出来觅食,像涂茸那样被大兽咬伤怎么办?
不过若是能得到好多好多食物,涂茸的恩人一定会很开心。
涂茸瞬间瞪大双眸,长耳朵都激动地晃了晃,它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找吃的还是没问题的!
他咧开唇角,说话时纤长胡须跟着鼻头一起微动着:“那我就找好多好多食物给他,他好像刚从外面回来,都没有田地能丰收,那等秋收后,我就去捡剩下的!”
涂苒有些担忧:“能找到吗?粮食好珍贵哦!兔三婶说我们不能去外面跑的,会被吃掉!人会吃人的!”
涂茸嚼嚼嚼,哼哼道:“我不会被抓到的,上次遇到臭野猪是意外,不过还是被恩人救了呀!”
涂苒便没再说什么,他是知道涂茸运气是极好的,它去找食物的地方肯定有剩余,它的窝一直特别特别隐蔽,它遇到的恩人也很和善!
两只小兔子窝着说着悄悄话,他们都是野兔,涂苒也不甚习惯在别的兔子窝里待太久,聊完就赶紧离开了,还不忘叮嘱涂茸要小心其他人类。
它们被抓到,一定会被吃掉的!
涂茸边嚼着菜叶,它已经有计划了,等秋收最忙那几日,他就捡些食物给恩人送去!
秋收这日。
清晨空气中带着些许凉意,玉灵村家家户户都在田里劳碌,连三岁孩童都在水洼里捉小鱼,要是抓的多,下锅熬汤也算荤菜呢!
只是这边忙碌劳作,倒显得一道纤细身影有些突兀。
因着是木头围的篱笆院,轻易就能将面前的茅草屋院子看个彻底,那身影便蹲在木头相接的缝隙里不住往里面看,怀里鼓鼓囊囊地,像是藏着宝贝。
涂茸等了半晌都不见里面有动静,便知晓今日又不能和恩人碰面了,他原以为恩人不需要下地会在家呢!
他微微叹息一声音,将视线从缝隙中收回,精致圆润的脸上带着失落。
起身时还不忘将因情绪波动较大而突然露出来的白团子尾巴给拍回去。
他小心将护在怀里用大树叶包着的东西放到门口,里面都是他这几日找来的食物,因着不能去摘田里的庄稼,还要躲避山上的猛兽,找到的东西就有些少了,希望恩人不要嫌弃。
他拍拍手掌满意地看着自己找来的食物,嘴里都哼上小曲儿了,却骤然听得些许动静,他耳朵微动,立刻闪身躲了起来。
“娘,要是被老三发现咋办?”
涂茸敏锐察觉到说话人的怯懦和畏缩,他悄悄竖起长耳朵。
陈兰香压着声音咒骂道:“咱们就悄悄偷了,他能知道啥?那小畜生居然敢不听他老娘的话,那一个子儿也不给他留,饿不死他!”
袁全面上露怯,老三前几日那刀真是吓到他了,要是被发现他们来偷银子,不定要怎么生气,万一砍了他怎么办?
娘只在意大哥,却要拽着他来送命!
饿死?!
涂茸瞬间瞪大眼睛,好好的人怎么能饿死呢!
恩人对他那样好,都穷的住草席子了,还给他菜叶吃,这坏心眼的婆子居然想要饿死他!
他是知道挨饿的滋味的,自然不能真叫他们得手!
涂茸咬咬牙,趁着他们推门的间隙,直接动用妖力将屋里放着的大刀甩到他们脚下,差点戳在陈兰香脚上。
两人当即吓的嚎叫两声,惊恐不定地对视一眼,爬起来就跑了。
涂茸白着脸抹了一把额间的汗,耳朵尾巴都露出来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刀放回原处,连门也关好,做出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迹象。
这才变回兔子,瑟瑟缩缩躲在墙角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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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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