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省会城市富家千金，我副省级县级市农村土狗，她985硕士，我普通本科，她是甲方，我是乙方，我喜欢她。
但我知道我不配。
“前面停就好。”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一年里我接送了她三次，唯独今天是我一个人接待她。
主机厂的采购总监。
我想攀上这根高枝。
“好。”我点头，从车内后视镜匆匆看了她一眼。
她下了车。
一刻钟后，一小群人说笑着走来，细细一数，足有六人。
按公司规定，助理坐副驾驶，客户统一坐后排，五座车右后侧客户坐，七座车根据人数安排。
而今天开来的这辆商务车，显然无法满足这项规定。
怀揣着侥幸，我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唯一的男生，希望他能自觉将后排位置留给同样性别的女生。
但我的希望落空了。
我看着她径直走向了副驾驶，似乎在来时就已经商量好了座位。
我赶紧走到副驾门前，意图阻止。
OEM厂的采购总监坐副驾驶，要是老板知道了，得叼死我。
“您坐后排吧。”我挡在她身前，凝着地面的眼神不自控地扫向她。
她看着我。
我匆忙将眼神移开。
“不用那么讲究。”她知道我在担忧什么。
但，客户哪怕是真客气，供应商也不能跟着客气。
我拦着人往后排引，“您这，不合适，还是坐后排吧。”
“谁坐前排？”见我死犟，她好笑地看着我。
“男生坐前面比较好。”我声音一下小了下来。
她侧过身，“他坐后排，”声音一顿，“和他朋友一起。”
朋友？
话在脑中过了一遍，等我再看向男生旁边的女生时，才发现他们是一对情侣。
我垂落的手不自觉地摩擦的裤子边缝，“抱歉，我开来的车小了。”
“走吧。”她绕开我坐上座位，“是我说座位够了的。”
我深吸一口气，从后座提起一个袋子放在她腿边，“路程有点远，您饿了可以吃些东西。”
东西是老板命令行政部准备的，从她说出行程调整不到两小时功夫，水、面包、水果，各种小零食就一个不漏的出现在了车内，连包装都是无可挑剔的精美。
每次她来，公司内部一阵如临大敌，生怕哪里招待不周。
主机厂的采购总监，想换个零部件供应商，切个B点，不难。
这次要不是她临时改变行程，怎么也不至于我一个人接待。
后座欢声笑语，前排死气沉沉。
我紧捏着方向盘，第一百零八次想开口抛出话题，又被自己生生憋回。
终于，后座一个女生cue到了她。
我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真正松下去，紧跟着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女生面带挪揄，“师姐，他是谁啊？”
可能因为关系足够好，这略带冒昧的问题问得毫不拖泥带水。
“谁啊？”她兴味地重复着，微抬下巴，将问题抛给了我。
我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足足缓了半分钟，才开始在脑中筛选着恰当的回答。
直系领导教他，男的叫哥，女的叫姐。
太攀关系。
同事教他，比他职位高的统一叫总。
太恭维了。
……
“我是乙方。”思来想去最后我也没说出个好的答案。
那女生想必也是看出我与她之间的陌生，也没多想，“师姐你是甲方？！可以啊，当甲方爸爸了。”
“以后带我们飞啊。”
后面几人笑作一团。
几句话后，她闭眼休息，似乎是因着开了一上午PPAP审核会议，她眉头微蹙，看起来睡得并不好，梦中应该有有很多烦心事吧，我想。
夏日午后的阳光穿透力极强，透过玻璃直直照在她半张脸上。
我伸手调整遮阳板，轻松油门，慢踩刹车，希望她能睡得好些。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后排的声音逐渐减小，至完全消失。
他们都睡着了。
或许老天都看不得我这窝囊样子，开了个后门，给胆小鬼一个能偷偷看的机会。
我的目光得以能在她那儿停留。
公司的人都说她很厉害，手上管着几千个供应商，跟无数人打交道，所以我知道哪怕我的眼神只与她接触那短短几秒，她也能从其中觉察到越过甲乙方界限的情感。
红灯转绿，我克制地收回目光，高兴一笑，前面还有很多红绿灯。
可我还没高兴多久，她突然睁开了眼，与我四目相对，我仓惶说道，“快到了。”
她点头，看了我一眼，“你才毕业？”
话题竟然还是她先抛给我的，我心中默默叹口气，为自己的无用，以及狗肉上不了正席，明明跟别人时能侃侃而谈。
又想着这个问题一定要好好回答，最好能将话题抛给她。
“我毕业一年了，但其实在这儿已经工作快两年了，因为大四上一结课就来了，在这里实习了八个月，不过您怎么看出我才毕业没多久的？”
“眼睛。”她停了片刻后问道，“怎么想着做销售的？”
“为了赚钱。”
我想着沙洋县农村的那栋毛坯房，笑了笑接着说道，“大学调剂到工商专业，原本准备换专业的，但专业分流宣讲会上说想挣钱就选市场营销，我就被忽悠进去了。”
“怎么叫忽悠？”
“因为这专业学的东西出来得是当领导的，其他运营策划什么的普通本科出来也找不到高薪工作，”
“只有销售，专业对口，一找一个准，”
“但是，销售这个工作在大众认知里面并不体面，贴的标签都是卖保险的卖保健品的，直到现在我父母都不理解，怎么大学读出来找了个销售工作。”
她侧侧身，“你也这么想？”
“没有，我倒觉得To B销售是最di...，”我紧急吞音，“厉害的，资源跟着人走，一个人既对接采购，又对接质量、技术、物控，有点像古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
“最后一句在敌军面前说好吗？”她调笑着回道。
“不是上帝？”
她笑出声，“我也觉得To B销售很厉害，很有意思，以前也想做这个。”
“怎么没做？”我好奇地问道。
“很多原因，一个像你说的身边人的不理解，另一个是我只想做制造业的To B销售，但是七八年前，干销售尤其在制造业得烟酒不离手，我不抽烟，也不想喝酒，就放弃了。”
“确实，现在吃饭基本也要喝酒，更何况七八年前。”
“所以最后做了采购，采购能拒绝，销售就只能闷头喝。”
“有一次拜访客户，三个人喝了快两瓶。”
“那你酒量不是很好？”
后面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让我一个激灵。
“醒了？”
“是的，你们聊的太欢快了，我也想加入。”女生往前坐了坐，随后话锋一转，重复道，“那你酒量得多好？”
“我酒量也不行，那次喝完我就去洗胃了。”
“小帅哥，你谈朋友没？”
话题转换的快的出乎我的预料，她也好奇地看着我，我老实回答，“没有。”
“你想干什么？”旁边座位的男生也醒了，捏着女生的脸问道。
“你干嘛？”女生将捏得变形的脸解救出来，解释，“我是觉得小帅哥是个不错的人，万一有合适的，我以后可以给他介绍介绍。”
“介绍？”男生笑着，“你多大，他多大，你认识的怕不都比他大五六岁不止。”
女生眼睛珠子一转，“我导师也带研究生，那不是差不多大吗？”
我扯了扯嘴角，“985硕士我高攀不上，光学历我就是配不上的。”
“你....”女生生气地皱皱眉，“小帅哥，我跟你说，我这人看人从来没错过，一眼我就知道你人顶顶好，人好又努力，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笑着摆摆手。
“被伤过？”女生问道。
她也好奇地看着我
“没有。”我摇头，苦笑着说道，“这不是人之常情。”
是啊，人之常情，我明白哪些人是我配不上
火山总会喷发，只是看它沉眠多久罢了。
抽离。
沉迷。
我在这两种状态中反复横跳，不断切换着自己的角色。
景区里，我拎着袋子走在队伍的末尾，在他们需要时递上东西，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鹊桥上，我与她擦肩而过，因为想和她并肩站在鹊桥之上，哪怕一刻。
晚餐，我取消了联台，是为了更好的服务还是为了和她坐在一张桌上呢？
到晚上躺在床上，回想着一天说的话，做的事。
我已分不清我在工作中夹带了多少私心。
但是，应该没有给她留下坏印象。
我带着笑意进入梦乡。
梦中，是我刚工作没几个月，主机厂年会上的惊鸿一瞥。
下次再见她是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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