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泽玉已经跳下去了，他站在海水里，把缆绳绑在腰上，奋力往外拖拽。他力气不大，拽了半天，冷不防脚下一滑，整个人仰面跌进海里。
陆峤赶忙跳下去，先把他扶起来，看他满身满脸的水，“没事吧？”
曾泽玉摇头，“好像卡住了。”
陆峤转身去观察，这才看出，原来那艘所谓的船只是一个橘色的圆形救生筏，最小的那种，只能坐三个人。
“我只能弄到这个，走不走随你。”曾泽玉看出他的犹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
“走。”陆峤咬牙，只要驶出曼丹岛海域，南海舰队的直升机就能来接应，别说是救生筏，就算只给他救生圈，他也得套在穆沣身上拉着他游出去。
“给我吧，”他对曾泽玉伸出手，“我来。”
“谢谢。”
陆峤等着曾泽玉把缆绳从腰上解下来，他不是有意盯着曾泽玉看，只是身上的披风湿透后，曾泽玉裹在斗篷里的身体实在是有些过于清瘦了，看起来就像他陪穆沣去儿童福利院时看到的，那些受到家庭虐待，被福利院接手抚养的孩子。
“给。”曾泽玉把缆绳递过来。
陆峤在手腕上绕了几圈，用力一拉，救生筏落到海上，晃了几晃。
曾泽玉忙扶住它的边沿，仰头对穆沣说，“可以下来了。”
穆沣从礁石上爬下来，又爬进救生筏里，兴致勃勃地拿起安全带，“居然还有这个，可太安全了。”
曾泽玉看着陆峤。
陆峤却说，“你先进去。”
曾泽玉说，“海水太浅了，飘不起来，得推到海里去。”
“我知道，你进去，我来推就行。”
曾泽玉固执地站着，“我和你一起。”
陆峤拿他没办法，只好和他一起推着救生筏往海里走。
蔺沧的话是对的，虽然是热带地区，太阳落下去后，海水的温度还是有些低，又加上下雨，体感温度更凉。
他不免有些懊悔，早知道全身都湿一遍，就应该带一身衣服来，起码给穆沣换上，以免着凉。
推着推着，救生筏有些失衡，无人乘坐的那一边翘了起来，曾泽玉没什么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海水里踩。
等海水没过陆峤的腰，曾泽玉已经几乎被淹到胸口了。陆峤拉住救生筏的边沿下拉，说，“你上去吧，差不多可以了。”
曾泽玉点头，抹掉脸上的海水，费力翻了进去。
陆峤推着救生筏又走了一段距离，等海水也没过他的前胸，才抓住缆绳登上去。
救生筏没有自主动力，全靠洋流把他们带离曼丹岛。蔺沧计算出的地点十分精准，在这一处下海，洋流平缓，减少了翻船的风险，又是东太平洋深处带来的暖流，即便不慎落水，也不会有失温的危险。
即便如此，为了配合海军陆战队抢滩登陆的行动，展鹏的炮营发了十一枚降雨弹，现在正是集中发挥效力的时候，雨势越来越大。救生筏上没有遮雨设备，三个人都被淋得落汤鸡一样。
陆峤把外套脱了给穆沣挡雨。
穆沣看了眼他**的衣服，“算了吧，湿成这样，外面大雨，里面小雨，我还是淋着吧。真的是很新奇的体验啊，我还从没淋过雨呢。”
脱下来的湿衣服就不想再穿回去了，陆峤把外套顶在头上，“放心吧，蔺沧肯定没事的。”
穆沣远望着曼丹岛和黑夜融成一片的模糊轮廓，笑着说，“我知道，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
救生筏在海面安静地飘着，偶有一丝月光从云层裂隙透出来，陆峤看到曾泽玉在月光下的侧脸，刚才一闪而过的角度，竟然有些像穆沣。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海面上突然有道光柱亮起，陆峤精神一振，忙摸索着把救生筏四周的荧光带打开。
军舰瞭望员看到信号，立刻反馈给指挥室。
几分钟后，一架直升机迎着落雨穿透乌云而来，飞抵救生筏上空。
机舱一侧的门打开，一名队员索降下来，“陆航一队上尉方徊，来接殿下回宫。”
穆沣也给他回敬一个军礼，“辛苦你。”
救生筏实在太小，方徊扶着筏边浮在海里给穆沣系安全索。
在螺旋桨气流搅动下，海浪大了许多，救生筏开始不稳，随着海浪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陆峤担心穆沣跌进海里，站起来护着他，后背抵住救生筏边沿，转头大声冲曾泽玉喊，“你拉着缆绳，别掉下去，等殿下上去，就来接你。”
曾泽玉坐在里面不动，只是冲陆峤摇了下头。
陆峤有点急，“你说什么？！”
曾泽玉还是摇头。这回陆峤看明白了，他说的是，「我要回去」
陆峤急了，喊，“洋流方向是相反的，你怎么回去？！”
曾泽玉默然，低头想了想，忽然冲陆峤笑了一下，“你别管我了，快走吧。”
林应是他在世上唯一的温暖，林应死了，他本就不想独活。本想找到林应尸体后，和他葬在一起，但现在这样也不错。
陆峤面对穆沣时没有的胆子在曾泽玉这里凭空出现，他想也没想，劈手砍在曾泽玉颈后。曾泽玉毫无防备，身子软下来，被陆峤抱在怀里。
“这……中校……”陆航上尉很迷茫。
“给我两套安全索，我带他上去。”陆峤说。
-
靠近曼丹岛西侧和西北侧的浅谈附近，潮水退却留下无数小鱼，搁浅在滩涂沙坑里，两腮徒劳地翕动着。雨水暂时给了它们苟延残喘的机会，然而到天亮时，它们依旧没有机会重回大海，要被晒成一条条干瘪僵硬的鱼干。
在射灯照不到的地方，一艘艘小型冲锋艇浸泡在海水里，艇上是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队员。
他们全都穿着特殊材料制成的隔水保温服，鼻子以下浸在海水中，像沼泽中耐心等待猎物的鳄鱼。
很快，前哨的三人小队传回消息，海岸警卫队值班室里只有一个班的力量，从红外成像来看，他们在打牌。
对付这几个人，出动海军陆战队精英分队实在是大材小用，队长直接下令让前哨小队行动。
五分钟后，前哨小队在通讯频道里说，“安全，可以登陆。”
从西侧和西北侧登陆的两支队伍在漆黑的山路上急行军，半个小时后，与从东北方向海岸登陆的小分队会和。三支队伍在山脚下完成整队，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和确认行动方案。之后，冒雨踏上了上山的路。
夜雨连绵不断，雨滴打在植物叶片上的沙沙声完美掩盖了行军时的脚步声。
崔宏在他山脚下的小屋里睡得正香。凌晨时候，他突然惊醒，耳畔仿佛传来几声枪响，他下床走到窗前，雨已经停了，天边依稀一线亮光。
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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