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这条平缓宽阔的大路一直往前走，道路左侧是挺拔耸立的岳麓山，满山树木碧绿，路右旁一排栏杆蜿蜒向前，栏杆的另一边是坐落在山脚下的岳麓书院。
赵冬藏所在的这条路地势较岳麓书院高出几米，站在这里几乎能窥见书院全景。
书院内建筑古朴考究，随处可见亭台楼阁、檐牙高啄，更有茂林修竹、流水潺潺，自是一番盎然古意。
此刻夕阳渐落，赵冬藏快要走到书院后门口，三三两两的游客正沿着台阶走上来。她停住脚步，视线可及的最远处是湘城市海拔最高的一座现代化写字楼，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金光，近处是书院内的古树、廊桥、幽静小路。
岳麓书院靠近后门的院落里，有一棵几人伸直手臂才能勉强合抱的古树，古树枝繁叶茂，长势甚好，绿树掩映间，正好能看到那栋闪闪发光的现代化写字楼一角。
这座经历了千年岁月的学府就静静站在这里。
岳麓书院算是H大的一部分，对H大的学生一向免收门票。
置身于此，赵冬藏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是刚上大学时，曾有学长学姐跟她们说：书院四季都有不同风景，一年多来几次，说不定省的门票钱还能把学费赚回来。
后来的赵冬藏四年如一日的混吃等死，不是嫌这里太远就是在宿舍睡觉，直到毕业也没来过几次。
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往昔，赵冬藏转过身来。
方才的平缓大路走到了头，眼前同样是一条通往山上的路。
视野前是一方碧绿的池塘，沿着台阶再向上立着一座亭子，牌匾上写着“爱晚亭”三个大字。
赵冬藏提步走到池塘边，再抬头往上仔细一瞧，等到看清面前的场景后，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台阶上、还有爱晚亭里，头发花白的老人们穿着红马甲、戴着红帽子，三五成群挤作一团，看样子应该是个夕阳红旅行团。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从池塘边一直蔓延到爱晚亭周围，而爱晚亭正中间，站着一个身形偏瘦却姿态挺拔的青年。他腰间别着扩音器，耳麦线从腰后伸到耳旁，嘴边挂着一只小巧的麦克风，同样戴一顶红帽子，手中还拿着一只小红旗。
正是方才匆匆跑上山的聂清唯。
此时此刻，聂清唯转身面朝着身后的夕阳红旅行团，一只手指向爱晚亭上的那块牌匾。
他的声音正通过他腰间的扩音器，稳稳地送到赵冬藏的耳边来，“爱晚亭得名于两句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池塘边，赵冬藏瞪大了眼，石化当场。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聂清唯这是又干起了导游？还是讲解员？
联想到这两天在各种地方穿梭出现的聂清唯，赵冬藏脑子里蹦出一句话——
真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以后，是不是该称呼他为聂·数学院学霸·诗词课助教·卖麻辣香锅的·卖书的·夕阳红旅行团导游/景点讲解员·清唯？
聂清唯并未看见她，讲解完爱晚亭后，他带着夕阳红旅行团径直往山上走了。
赵冬藏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跟上去。
——————
晚上九点后，赵冬藏从图书馆回到紫竹园区，朝紫竹书店的方向走过去。
耳畔是聂清唯昨天在书店说的那句话——“明天我去仓库里看看，你明晚再过来就行”。
这么晚了，他应该已经从山上回来了吧？
这样想着，她掀开门帘，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坐在收银台前的陌生女生扎着马尾，戴一副厚重眼镜，打扮朴素。
看赵冬藏有些发愣，女生主动问：“请问是要来买书吗？”
赵冬藏放下门帘进了屋子，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聂清唯的身影。
她问：“聂学长呢？”
女生道：“聂学长今晚有事没来。”
赵冬藏“哦”了一声。
女生又问：“你要买什么书呢？”
赵冬藏说：“叶嘉莹的《古诗词课》。”
女生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从身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下来，递到赵冬藏面前：“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赵冬藏看了眼上面的封皮，说：“是的。”
女生又把书拿回去，拿起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问：“你叫——赵冬藏对吧？”
赵冬藏点头。
女生说：“那就对了，是你昨天要买这本书的吧？聂学长今天专门去仓库找了，他今晚有事不在，说让我把这本书放在这等你来。”
赵冬藏问：“聂学长今晚有什么事？”
不会是又回去卖麻辣香锅了吧？
“不清楚诶，他好像一直挺忙的，”女生边说着，边扫了书后的条码，问，“怎么付？”
赵冬藏下意识掏出手机：“扫码。”
女生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赵冬藏看一眼，正要打开手机，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忙把手机放回兜里，看向收银台：“我手机没电了。”
女生问：“那你有现金吗？”
赵冬藏只好把手塞进本就空空如也的上衣兜里掏了掏，接着又伸进前面的两个裤兜，最后是后屁股兜。
掏完一圈，一毛钱没摸着。
她作遗憾状：“不好意思啊今天没带现金，要不你先把书给我留着，我改天再来。”
——————
第二天上午，赵冬藏上了一早上专业课，多年未学数学的她整个人头都要炸了。
下午，王向怡拉着她去了紫竹新村。
说是新村，其实是个稍微有些老旧的小区，位置离她们宿舍不远。
王向怡喜欢玩cosplay，下午约了摄影师去植物园拍照，拍摄前，她得先去紫竹新村找化妆师做妆发。
赵冬藏喜欢看她拍照，现实世界里的大学四年也常陪她一块儿。
进了化妆师的家，三人打过招呼。
赵冬藏说：“我陪她来的。”
化妆师是个年轻男生，笑道：“你是第一次来吧？叫我曹阳就行，向怡倒是经常在我这儿做造型，以后你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来找我啊。”
赵冬藏应了声“好”。
曹阳的家不算大，他将两人引进了客厅旁的小房间，屋内摆满了各种化妆工具还有一个大梳妆台。
他说：“有些乱，别介意哈，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拿饮料喝。两位要喝什么？”
王向怡说：“可乐。”
赵冬藏说：“水就行。”
曹阳比个OK的手势，去客厅冰箱拿饮料了。
刚出房间门，却突然听到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又转头去开门。
门开了，外面一人递上一把钥匙，说：“东西已经搬空了，这是钥匙。”
听见这道声音，坐在房间里正在玩手机的赵冬藏突然抬起头来。
接着是一串钥匙声响，接着曹阳说：“好，其实没到月底，你也可以晚几天再搬。”
另一人道：“谢谢，不用了。”
曹阳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接着问：“你妈妈安葬好了？”
门外那人“嗯”了一下，声音极轻。
曹阳沉默片刻，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会儿，他道：“兄弟，你也是不容易，以后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就行。”
屋内，正在玩手机的王向怡突然道：“冬藏，我怎么觉得外面那个人的声音有点像聂学长？”
赵冬藏同样看向王向怡，满腹疑惑涌上心头。
接着，屋外响起关门的声音。
曹阳取了饮料，进来递给两人：“你的可乐，还有你的水。”
赵冬藏说了声“谢谢”，接过饮料放到一边，然后状似无意间问道：“刚刚那个人是——”
曹阳道：“奥，你说他啊，他是我的租客，来找我退租的。”
赵冬藏惊讶：“他在这儿租房子住？”
王向怡说：“你在这儿还有一套房啊？”
曹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哪儿这么有钱啊，就是一间地下室。”
赵冬藏和王向怡齐声问：“地下室？”
曹阳说：“对，就在负一楼。”
喝了口饮料，曹阳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唉，这哥们儿也是不容易，跟他妈两人挤一间地下室住。”
王向怡震惊了：“跟他妈？”
曹阳说：“是啊，从大一就跟他妈住我这儿了。”
王向怡傻了：“上大学还带家长来？”
曹阳点头：“他妈貌似是有点痴呆，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看这样子他家里应该也没有别人了，所以就带他妈一块儿来上大学了。”
曹阳突然想起：“哦对，他应该也是H大的吧，怎么，你们认识他？”
王向怡正要说认识，一旁赵冬藏却突然抢道：“不认识，我们——就是好奇。”
“奥，这样啊。”
王向怡接着问：“那怎么又要退租呢？”
“他妈前几个月去世了，之前估计是忙着处理后事和学校的事儿吧，他今天刚把东西都搬走，”曹阳说，“他妈生活不能自理，他带着他妈住在这儿生活上也需要不少钱，他是学生又没什么收入来源。唉，这兄弟，挺难的，看他不容易，房租我也专门给他打了八折。”
一直低着头的赵冬藏听着，沉思着，沉默着，一时间难以将这段悲惨经历和她所认识的那个聂清唯联系起来。
她忽然抬起头来，似乎是想抓住最后一丝可能性。
或许是她们认错人了呢？
赵冬藏问：“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曹阳说：“叫什么我还真忘了，只知道他姓聂。”
赵冬藏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心口一颤，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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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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