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寺庙。
大雪掩埋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晴天澄静，白云漫卷。
童磨一声不吭地坐在房间里，四周零零散散地摊开着各种各样的生日礼物，他低着头，神情狼狈，双目涣散。
产屋敷家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听说是小辈和国师一家结了亲，克服他们一族男子短命的诅咒，重新回到了视野。
反倒是学校，寺庙莫名其妙地燃起了大火，内殿和大半个外殿都坍塌了，周围寸草不生。主事的知音夫人却不如上次花街起火一般，处理事情干脆利落。
各大世家以担心学校安全为由，陆陆续续地插了不少人手进去，继国家这次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你多少吃点儿东西吧。”源子衡守在旁边。
童磨的唇干燥的起皮，身上还穿着三天前的衣服，手中还攥着绿色的荷包，向来说哭就哭的人儿现在却无悲无喜，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人，眼睛干涩。
他已经不吃不喝，就这样坐了三天了。
源子衡心酸，劝道，“夫人要是还活着的话，一定不想你这样的。你看她给你准备了这么多的礼物，她是想要你活到长命百岁。”
——————
“就这样不管他了？”原本应该被送回去的东方月初盘腿坐在山坡上，嘴里还叼了根狗尾巴草，神情颇为不爽。
“让他自己消化几天吧。”涂山容容看着悬浮屏幕上熟悉的人影，“毕竟，未来的路他要自己一个人走。”
“真是的，一定要到这个地步吗？”受到了欺骗的东方月初对相同境遇的人感到了同情，“那天，容容姐你哪怕跟他说一句，你只是回去了，他也不会这个样子。”
“我了解他。如果不告诉他我死了的话，他这一辈子，恐怕都要拼命地折腾，想着怎么去咱们那边。”
东方月初苦笑，自嘲地扶额，“现在想想，我有时候真的特别庆幸，庆幸容容姐你不是我的敌人。”
“我不是吗？”涂山容容反问，“我是过的吧？”
“······”
东方月初无奈地扔掉狗尾巴草，“所以，你现在是料理完了一个，来料理另一个了吗？”
“你也可以理解成友好的规劝。”
“好啊！让我来听听，你打算怎么规劝我？”东方月初吊儿郎当的气质全无，盯着她，神色郑重，口吻认真。
“我不打算跟你回去了。”风撩起涂山容容鬓角的发丝，她的面庞温和柔美，眉宇间多了一丝释怀。
“料到了。”东方月初并不惊讶她这么说，但还是好奇，“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还是因为当时我们···红红和雅雅姐她们都很想你，也很担心你，还有苏苏。”
“我知道。”
涂山容容微笑，“我也很想你们。”
“那，为什么？”
“为什么留下来吗？”涂山容容走到屏幕前，隔着空气，伸手触摸小人儿的头顶，轻轻地以示安慰，轻轻唇启，“因为他。”
冷风吹散了她的一丝眷恋和不舍，把所有的感情深深地藏下，谁都猜不透，看不清，直到她又是那个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涂山二当家，不动声色的千面妖容。
东方月初蹙眉，沉默了很久。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吧~”涂山容容放下手，“毕竟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
“你出事之后，他跟疯了似的，抱着你不吃不喝，也不让人碰。”东方月初垂头，意气风发全无，“其实，最先发现尸体的是雅雅姐，她把你背了回去，一声不吭的。我们也是在他大闹了一通之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涂山容容的眸色悲伤，“当时应该把雅雅姐吓坏了吧。”
“可不是？”东方月初回忆道，“别说是你了，就是我，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过她那副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们大家找到你们时，她抱着你，浑身是血的，无论谁靠近都一脸警惕，明明妖力全失，眼底全是红血丝，还咬着牙瞪我们，好像我们都是她的敌人。”
涂山容容心脏抽痛，眼眶酸涩，“她那个人呀~最是嘴硬心软的。”
“疯的哪是她一个啊~”东方月初苦笑，“他看见了，以为是雅雅姐害的你，发了疯地要杀雅雅姐，三少和红红我们当然不能同意啊，你是不知道当时那场面，大家简直都杀红了眼，彼此都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他受了很重的伤，还一个人单挑我们三个，即使这样我们也不占优势，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去。后来还是雅雅姐开口，跟我们说，说‘我们太吵，吵到你休息了。’我们这才住了手，回过神来。”
“你们是怎么救的我？”
“不是我们。”东方月初口吻沉重，“是他。”
“果然是这样吗~”涂山容容淡淡感慨着。
“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怎么救的你，他只是说他有办法，我们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一切都听他指挥。说起来挺可笑的，你活着的时候，大家打来打去的，你出事了，反倒我们都消停了下来。”
“这么说，我也算是死得其所过一次了。”
那时的崩溃，绝望又好像历历在目，光是呼吸都觉得痛，四周冰凉，冷的彻骨。
涂山容容眺望着远方，昔日那个看不见，听不见，每天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自己变得缥缈，明明过去这么久，早就忘记具体的情形了，可是恐惧和自卑却如影随形。
“对不起。”东方月初道歉，“我知道这句话不管说多少次都无济于事，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我们这些罪魁祸首没日没夜的受着良心的谴责。那些推波助澜，冷眼旁观，不管给自己找了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都没办法粉饰太平。”
“活该。”
“容容姐~”东方月初无奈，“我是在很认真的道歉。”
“我也是在很认真的骂你啊~”
“容容姐~”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涂山容容正了神色，问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这次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容容姐你这么厉害，还猜不到吗？”
“先不说他是怎么做到逆转生死的。如果穿梭时空需要有人献祭，他没过来，所以牺牲的是他是吗？”
东方月初心底布上一层阴霾，“是。”
“你代替他过来，除了要带我回去，还答应他什么了？”
一切事情都瞒不过那双浅绿色的瞳眸。
“杀了童磨。”
猜测得到证实，涂山容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安静片刻，继续追问道，“所以，你原本是打算了杀了他之后，然后牺牲掉自己，送我回去是吗？”
东方月初话一噎，“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啦~”
涂山容容心口压抑着怒火，温温和和地逼问道，“也就是说，你现在也回不去了是吗？”
“······”
空气突然安静。
东方月初心虚地摸了摸鼻头，“差···差不多吧···就···”
“就什么？”涂山容容攥紧拳，微笑着问，“你过来，姐姐知道吗？”
“哎呀，你其实是不知道，当时情况特别混乱。那个谁···谁···原计划指定的是你姐姐，还必须是红红，连雅雅姐都不行。他说他信不过雅雅姐，红红也同意了。可是，你说这么莫名其妙的地方，红红还是一个女孩子，之后很有可能就回不去了，我还是放心不下。”
“所以你就偷偷过来了，瞒着姐姐？”
东方月初越说声音越小，低头戳了戳手指，“没！我就是把你姐姐打晕过去，然后假装成她···”
“东方月初！！你做事带不带脑子？！”涂山容容气急攻心，骂道。
“我真的没办法了嘛~”东方月初耸搭着肩，“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还在，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红红离开。”
“所以就能眼睁睁地看我离开？”涂山容容更气了。
“·······”
东方月初嘴角抽搐，“容容姐，你知道的？媳妇儿和弟妹还是有差距的~”
“闭嘴吧你！”
这说的也是人话？
涂山容容气狠了，无力扶额，“我说你啊，这件事暂且搁置。出发前你就没想想，为什么他指明要姐姐过来，先不说他常年和三少打交道，更熟悉他，雅雅姐同样是我姐姐，他都不愿意，为什么？他那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漫不经心，心思却深的有时候连我都摸不透，他做什么事肯定有他的打算。”
“别生气，别生气，这个问题我也纠结过···”
“你纠结的结果呢？”涂山容容咬牙，微笑着问，“我能和姐姐在这里生存下去，但你能忍受和姐姐分隔两地吗？媳妇儿不要了吗？”
“我来的时候哪里想的了这么多。当时想着只要红红不出事，我这条命没了就没了。”
涂山容容弯腰，捡起石头就要动手，“我现在就杀了你，你也不用想这么多了。”
“容容姐，我可是来救你的啊~”东方月初慌了，麻溜儿地站起身，逃跑。
“我看你是来给我添堵的！”涂山容容简直气笑了，“你还有脸跑？”
“容容姐，别动手别动手！冷静啊！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你不是向来主张能和平解决绝不使用暴力的吗？”
“但我发现有时候暴力更有效~”
“冷静！冷静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之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时间还这么长，总能找到回去的法子的！”东方月初苦哈哈地求饶。
“我研究了500多年都没研究出来！”涂山容容气炸了，简直。
“实在不行，好死不如赖活着。就这么凑活着过我也不是不可以。”
“你可以，姐姐可以吗？守寡吗？！你还躲！”涂山容容气急败坏。
“我也不想啊~”东方月初默默流泪。
那可是他媳妇儿，背着他改嫁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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