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有容和梅两个人被分配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梅的眼神晶亮,喜爱就差写在脸上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屋子。
空气弥漫着馥郁的花香,榻榻米上传来温暖的味道,被褥也都是干净的,有女孩子的梳妆台,还有很多她精致的瓶瓶罐罐。
梅自卑地踩了踩脚丫,她有些舍不得弄脏地板。
远藤居高临下地对两个小孩子耳提面命一番。
“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家了,真理子,先带她们去沐浴吧,好好收拾一番,明天带来我这里,我们来上课。再挑两个丫头,伺候着。”
婆子真理子鬓发花白,衣衫老旧却干净整齐,她低眉顺眼道,“是。”
远藤道,“来了这里以前的名字就不能用了,这样吧,容容以后就唤做绿榕吧,榕树四季常绿,最是长寿,你体弱多病,希望将来你也能像榕树一般顽强,充满生机。”
德川有容弯腰,做了个标准的礼仪,她嗓音柔柔道,“谢谢老板娘赐名。”
远藤微笑,虽然喜欢自不量力,但这孩子确实出类拔萃。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身上又股勾魂摄魄的特别气质,假以时日,只怕她们整个京极屋都要仰仗这孩子了。
“至于小梅,就唤梅姬吧。梅花孤高绝俗,素雅高洁,不畏霜寒,今日你到了我们京极屋,也算是苦尽甘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配上你这漂亮的白发,梅这个字取得也算是妙。”
梅不懂她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只能有样学样地跟着绿榕做出刚来的动作,“多谢老板娘赐名。”
她的名字是哥哥取得,只要哥哥还唤她小梅,其他人无所谓的。
“今天就到这儿吧。”远藤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剩下真理子一个老婆子和两个小孩子。
“两位小姐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浴池。”真理子笑容慈祥温柔。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德川有容的四肢都冻僵了,下了车之后又站了一路,身体从来没这样被折腾过。
她弯着腰,小脸苍白如纸,气息微喘。
“绿榕小姐,您没事吧?”真理子担忧地搀扶着她,掏出手帕,帮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这一擦,才看出问题。
她用手探了探对方额头的温度,忍不住惊呼,“您发烧了?!”
梅皱眉。
她的身体也太差了。
只是这么一会儿,明明来的路上还好好的。
德川有容轻轻摇头,冷汗打湿的发丝黏在脸颊边,容颜苍白,“夫人,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你生病了,得吃药才行。”真理子夫人认真道。
“夫人,我真的没事儿,看病的话应该要花很多钱,我不想给老板娘添麻烦。”德川有容委婉的拒绝。
真理子夫人的面色一僵。
确实,这孩子才刚来就生病,就算再怎么漂亮,老板娘也要考虑考虑她值不值那些药钱了。
德川有容知道她犹豫了,软声软语地央求,“夫人,我太冷了,先让我沐浴好吗?晚上多盖些被子,说不定明天早上就好了。要是明天还不好,您再跟老板娘说。”
真理子心疼地揉了揉这孩子的小脑袋瓜,无奈道,“绿榕小姐不用这么懂事的。”
“夫人您答应我了?”德川有容紧张地手抓着对方的衣袖,死死地不肯松手。
“我晚上帮您备些热食,您吃完就早早的歇下,晚上要是难受,一定要立刻摇铃喊我。”
“谢谢夫人。”德川有容当即笑了,笑容如同白玉兰花般绽放,干净纯澈,目光明亮。
真理子也很喜欢这孩子,牵着她的手,“走吧,两位小姐,老身先带你们去沐浴。”
梅原本还被真理子牵着,走着走着,就小跑到了德川有容的身旁,好奇地目光打量着她,心里有些别扭。
早知道就不要她的披风了,没想到她这么弱不禁风。
德川有容侧头,望向身旁的小姑娘,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冲她微微一笑,笑容绝美倾城。
梅自认自己算的上是美丽的了,可是在这样的美貌面前,自己也会黯然失色。
在这样下去会被比下去的,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要是没办法当花魁的,就没有收入了,到时候又要和哥哥回去过苦日子了。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浴池。
梅震惊地瞪圆了双眼,第一次看到这样华丽的景象。
她们买不起的白纱被高高地坠起,飘散在空中,一层接着一层,如烟缥缈,空气弥漫着馥郁的花香,能容纳十个,甚至二十个小孩子的温泉池飘浮着漫天的玫瑰花,明明外面还是暴风雪的天气,里面却温暖如春。
“好了,两位小姐,我们到了。”
真理子浅浅一笑,“我来服侍你们更衣。”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德川有容用拳虚掩着唇,神情虚弱,强撑着笑,“夫人,我自己来就可以。”
“那我也自己可以!”梅忙不迭地举手。
这话一出,真理子和德川有容都怔住了,随即两人相视而笑。
“你们笑什么?”梅不开心了,感觉自己受到了嘲笑。
德川有容笑而不语。
真理子揉了揉梅的小脑袋瓜,“我们笑啊,梅姬小姐好可爱~”
梅娇憨地红了脸,嗓音甜甜,毫无威慑力地凶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很可爱了,比她还要可爱!”
德川有容眨了眨眼,眼底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小梅讨厌我吗?”她故作伤心地模样,难过地抹了抹自己莫须有的眼泪。
小孩子好有趣~
梅看她一下哭了,忙不迭地解释,“倒也不是了,你先别哭啊!”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德川有容立马不哭了。
“朋友?”梅愣了一下。
什么是朋友?她只有哥哥。
“小梅不想和我当朋友吗?”德川有容见她犹豫了,委屈地鼻尖红红,马上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想!咱们就当朋友!你不许哭!”梅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了,果断地下了结论。
话说,要是传到老板娘的耳朵里,还以为她是个坏孩子,欺负人呢。
这样不行!
“总之你不许哭了!”梅觉得自己做的非常正确,点头同意。
德川有容浅笑出声,笑声如铜铃般干净,笑容如兰,清澈动人。
真理子也掩嘴笑出了声,“两位的关系很好呢,那老身就不打扰了,两位小姐洗好了喊我就好。”
“需要的皂角和干净的衣物我就放在岸边了。”
“……”梅。
总感觉哪里不对。
“谢谢您。”德川有容优雅一笑,鞠躬,点头致谢。
梅也顾不得太多了,跟着道谢,“谢谢您。”
可恶,又慢了半拍。
不能再让绿榕出风头了。
真理子笑笑,躬身,退了出去。
门扉被阂上,只留下德川有容和梅两个人。
梅窘迫地立在原地,无措地望着岸边的皂角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哥哥和自己自己河里洗过澡,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的,要是把这里弄脏了就不好了。
德川有容浅笑,率先脱了自己的和服和外套,动作缓慢地挂在衣架上。
梅看到她的动作,连忙跟着有样学样。
德川有容换上她们准备好的木屐,一步一步走入水中,“小梅为什么想来这里?”
梅抱着那双干净的木屐,没舍地穿,只是学着对方,放在岸边,小心翼翼地踏入满是花瓣的池水中。
水面掀起层层的涟漪,她离对方很远,缩在一个角落里。
好暖和。
“来这里不好吗?这里有漂亮的屋子住,冬天可以不用挨冻,也有漂亮的衣服穿,我长得这么美,被很多人追捧,他们送我东西不好吗?”梅自顾自地说着,也没注意对方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旁。
“你不要凑过来!”梅红了眼眶,挥手。
德川有容伤心,“小梅你果然讨厌我。”
“没有,我没有讨厌你!”
德川有容很是难过,装小孩子装的驾轻就熟,不解道,“那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梅根本没办法逃避那样直白干净的目光,只能扭过头,“我身上脏,会把水弄脏的。”
你靠近的话,也会把你弄脏的。
德川有容拿了一个瓶子,挤了一大团泡沫,微笑着伸出手,“我还以为小梅是讨厌我。”
梅歪着头,不理解她手中这一团白色是什么。
德川有容放下瓶子,“手给我。”
梅听话地伸出手,掌心朝上。
德川有容把玫瑰香的泡沫送到她的手上,紧接着自己又拿着瓶子重新挤了一些,敷到自己头上。
梅懂了,立刻学她,把刚才的泡沫敷在自己的头上。
好香~
德川有容冲她笑着,嗓音温柔,“这样洗洗不就干净了,不过小梅,我听姐姐说,那些男人送我们东西是要我们做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是和他们一起睡觉吗?”梅的眸子天真,不谙世事,“没关系的,我和哥哥也经常一起睡觉,他搂着我很暖和,没有不舒服的。”
“……”德川有容。
没想到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给个小孩子做启蒙教育。
这让她怎么解释呢?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不是和哥哥睡觉这么简单,他们会咬我们,还会吃我们的肉。”德川有容添油加醋地说道,“我们会很疼的。”
梅吓地变了脸色,“他们是要吃了我们吗?”
德川有容点头,“是的。”
不过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吃了。
“我姐姐说,别人给的东西自己不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就算对方现在什么都不要,将来也会跟自己收取什么的。”
梅没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抓住了一句重点,“你有个姐姐?”
“……”德川有容。
只听到这个了吗?
梅道,“说起来,现在正好没人,我能偷偷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吗?我从小在罗生门河岸长大,没见过你的。”
“……”德川有容。
好吧,对方话听不到重点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身份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怀疑了。
这个世界的小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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