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匠村经历过一场大战后,遍地狼藉,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残骸。
两岁的小姑娘正吭哧吭哧,脚步蹒跚地离家出走。
她有着一头浅绿色的及肩碎发,发丝松散,被束成可爱的丸子头,脑袋上顶着一个诡异的面具,所有人为了安全都要佩戴,偏偏她不喜欢,又不敢丢,只能嫌弃地戴在头顶。
“你,有点儿眼熟呢?”
丛林中,等待着佩刀,顺道养伤的时透无一郎歪着脑袋,挡在了小萝卜头面前。刚刚经历一场和上弦的大战,他的身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绷带,却还是不肯听从医嘱好好休息。
小姑娘穿的简陋,听见他说话的瞬间,抬头,仰着小脸,看他。
七彩琉璃绚烂的杏眸含着水,脸蛋儿白嫩嫩的像个团子,委屈的鼻头泛红,一抽一抽的,软糯的嗓音里难过的哭腔,她抱着一颗珠子,“你知道小麻花的爸爸妈妈在哪儿吗?”
恢复记忆的时透无一郎揉了揉小姑娘绵软的脑袋瓜,“知道,跟我走吧。”
这孩子和容容好像,除了眼睛。
应该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吧。
反正他也有时间,把她送到村长那里去。
村长一定会知道的。
“你真的知道?”小麻花的眼睛蹭的亮了,泛着星星,激动开心溢于言表。
时透无一郎完全没有骗小孩子的内疚,郑重其事地点头,“知道,跟我来吧。”
他蹲下身,体贴入微地帮她把面具戴好。
小麻花攥着他的袖口,不开心地瘪了瘪嘴,软软糯糯地嫌弃道,“我不喜欢这个,很丑。”
“大家不都戴着吗?”时透无一郎目光温柔,耐心地解释,“鬼很坏,他们会吃掉小麻花的,这个面具可以保护小麻花不被恶鬼吃掉。”
“恶鬼是坏人吗?”小麻花天真烂漫地问,晶亮的瞳眸中是不染尘埃的干净和好奇。
“嗯,很坏很坏的那种。”
小麻花牵着他的手,真诚地夸赞,“大哥哥是个好…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软声软语的话还没落下,就被嘶哑的咳嗽声取代,小麻花死死地捂住嘴,血顺着指缝渗出,她的脸色惨白。
“你怎么了?”时透无一郎瞳孔皱缩,不安。
小麻花身体踉跄着摇晃,要抓着对方才能勉强站稳。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时透无一郎笨拙地帮她顺后背。
容容也经常这样,说着说着,就会咳血。
小麻花还是摘掉了自己的面具,额上是密密麻麻的虚汗,黏着湿漉漉的发丝,软软道,“我不怕坏人,可以不戴吗?”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要是戴面具的话,爸爸妈妈就认不出我了。”小麻花费力地喘着粗气,甜甜糯糯的嗓音央求,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小姨父说,我活不了很久了。”
“我想找爸爸妈妈,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就我没有?”
小姑娘难过的质问,她的眼圈通红,明明想要哭出来,却死死地咬着唇,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嘶哑地像个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可是她才两岁都不到啊。
时透无一郎微不可见地蹙眉,大掌贴向小家伙的后背脊骨,带着安抚意味地帮她顺气息,可靠,令人安心。
这孩子应该不是和父母走散了。
还是得去找村长问问。
“小姨父是谁?”
“小姨父是妈妈的妹夫,就是妈妈妹妹的爱人,我偷偷听到他的话了,他说我要活不久了。”小麻花眼底的伤心挥之不去,懵懂不解,“我会死吗?像小兔子一样死掉,再也不能吃东西了,一动不动的被埋在土里?”
孩子气的话语让人心疼。
成熟,故作懂事。
时透无一郎心酸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邻家哥哥般温柔地安慰,“不会的,小麻花的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她一定能治好小麻花的,我带你去找她。”
容容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
“医生是什么?”
“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她会救很多的人,就连哥哥的命也是她救的。”时透无一郎眉宇间是温文尔雅,清矜自持。
他要赶紧出发去找她了。
“我喜欢妈妈。”小麻花从来没见过母亲,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妈妈的样子,“那爸爸呢?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你爸爸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人,他会杀很多的人。”
一道磁性好听的声线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时透无一郎反应过来后根本来不及拔刀,光是抽身躲避就已经是幸运了。
童磨从容地将受伤的时透无一郎踩在脚下,用他的钝刀抵着对方的脖颈。
时透无一郎的四肢呈大字状被尖锐锁链固定在地面上,发丝飞扬,掀起无数尘土。
“尤其是这种你妈妈特意救的人~”童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的虫子,语调里漫不经心的玩味。
时透无一郎瞳孔放大,震惊地合不拢嘴。
和小麻花如出一辙的彩虹色双眸美轮美奂,明明是无比绚烂的颜色此刻却冰冷无比,那是一种对生命极度漠然的矜傲和麻木不仁的神性,脸庞俊美,举手投足间都是妖冶绝色,似是神子,又偏偏是满手血腥的鬼。
刀尖刺入他的喉咙,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玉壶还真是没用,竟然被你这种小鬼砍了脖子~”
小麻花被吓的小脸苍白,狼狈地跌坐在地,泪花坠在眼角。
“还不出来吗?”童磨淡淡地睨了眼草丛深处。
哗哗的树影飘动,时透无一郎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一个蟑螂头的男人。
他顶着刀匠村的面具,右脚是跛足,左臂的衣袖悬空地漂浮在空中,坑坑洼洼的伤疤挡住了原本清秀的面容,似是被熊熊大火灼烧过一般,沧桑颓败地令人心悸。
男人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腰上还挂着酒壶,佝偻着腰,谄媚的笑间全无半点当初的仙风道骨。
“手下留情,大人。”求情。
小麻花哇哇大哭,看到亲人后满是无助,“小姨父,他是坏人!你快救救好心哥哥。”
男人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动作熟练,“不是要找爸爸吗?怎么现在到哭上了。”
他无奈的哄劝,眉宇间却是挥之不去的苍老和大厦将倾的颓废,别扭的温柔。
小麻花的泪水凝滞在眼角,茫然空白的大脑怎么也理解不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呆滞滞地蜷缩在亲人怀中。
童磨冷笑一声,刀没再刺入,“你倒是会带着人来乱攀亲戚~白月初。”
时透无一郎如同菜板上的鱼肉,被压制地动弹不得。
他的脸色铁青,因为动作剧烈伤口又离开了,血液渗透。
白月初右臂稳稳当当地抱着小姑娘。
小麻花反搂住他的脖颈,鸵鸟一样后怕的缩着脖子,眼睛偷偷地瞟着对面的坏人。
和她一样奇怪的眼睛。
他长得很好看,无垢的白橡发丝随风飞扬,唇角挂着完美的笑,偏偏眼底是挥之不去的阴霾和冷酷阴森的杀意,骨子里的血腥冲淡了他身上的美,仿佛地狱而来,坠入人间的神明大人。
“我答应过她,带小麻花来见你最后一面。”白月初道。
童磨被这最后一面给气笑了,“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分一个多余的眼神给孩子。
“一声不吭地生下孩子,当初不是说不想要吗?变得倒是快,该不会是发现了她的利用价值,所以才留下来的吧?她倒是恶毒,连自己的女儿都能狠心利用~”
小麻花虽然年纪不大,但过分早熟的她还是听懂了漂亮爸爸的厌恶。
爸爸妈妈是不喜欢自己的啊。
一想到这儿,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失落地垂着小脑袋瓜,不说话。
白月初感受到小孩子的情绪,“我听说小麻花的名字是你起的。”
童磨眼神坏死,“闭嘴。”
他才不会认这个私生子,明明和她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尤其是这双眼睛,就该挖出来,换成她的。
她的眼睛明明是玫红色的。
“小麻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她说你有办法救她。”
时透无一郎走神。
看样子她就是小麻花的妈妈了。
不过他最开始说的假妈妈明明是容容,为什么这只鬼要来接话茬?
“救?”童磨歪着头,眼神阴郁乖张。
周围温度骤降,漫天冰霜飞舞,冷地令人不寒而栗。
时透无一郎敏锐地注意到哪里不对,眼神一变,疯狂挣脱身上的锁链,表情狰狞,“放开我!!”
冰雾里有毒,刀匠村的普通人根本挨不过来。
白月初急了,捂着小孩子的口鼻,后怕,“你要干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小麻花被刺激到了,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咳嗽。
童磨把时透无一郎的刀粉碎成渣后就放开了他,他不紧不慢地上前,来到白月初和小麻花的面前,“不是让我救吗?我现在在救她啊~”
小麻花被童磨掐着脖子拎起,脸色涨红,青紫,窒息地扑通着短手短脚。
“童磨!”白月初心脏震颤,目瞪欲裂,“你疯了?她是你女儿。”
“好端端地干嘛骂我?”童磨的侧脸浸在无尽夜色中,语调柔和,“不是你让我救她的吗?我在救啊~这还是她教我的,死亡才是最好的救赎不是吗?我现在就送她去死~”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爸…爸爸。”艰难地吞吐,软弱无力的声音。
童磨的手一僵,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小麻花被疼哭了,泪水无助地滑下,“你…你知道妈妈在哪儿吗?”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她虚弱地喘息道,“咳…咳…我哪里都找不到…妈妈…咳咳咳…”
许是童言无忌,太过天真懵懂,白月初仿佛苍老了几百岁,跪倒在地,无力痛哭。
童磨心脏一痛,委屈地眼眶当即红了。
那双和小麻花如出一辙的眼睛,都是被抛弃在原地的不解和没办法呼救的绝望痛楚。
找不到了。
哪里都找不到了。
小容儿死了。
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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