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宅院。
夜色笼罩了大地,天空沉浸在一片阴霾中,所有的悲伤,过往,绝望,伤口全都可以被轻易的掩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黎澄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惊起一股冷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母亲的原因,情绪变得不仅脆弱,还很敏感,总是喜欢多愁善感地想着自己以前做过的坏事会不会报应到岁岁的身上。
她垂眸,摸了摸肚子,好一会儿平复下来。
岁岁~
老天爷啊,如果我和他做的坏事足矣下地狱,那就让神明来报复我们两个,我们死不足惜。但是一切与岁岁无关,求你,一定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一定要让他健健康康的长大。
这样,就算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也知足了。
狭小的合式房间虽然暖意十足,却低垂的天花板好像要压过来,让黎澄莫名地感受窒息,她撑着胳膊,披了一件外套,光着脚出了房间。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走廊的几盏灯笼,微弱的照亮着静谧的庭院。
黎澄在榻榻米的阳台边坐下,脚下踩着松软的土壤,原本应该端端正正的跪坐的,可是怀了孩子之后还要守这些刻板的礼仪总觉得很麻烦。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密布,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什么都看不到,周遭静悄悄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呆坐在榻榻米上,盯着这一片漆黑,也没有什么反应,一动不动地灵魂出窍了似的。
没有什么可做的,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好像余下的人生只剩下了等死一般。
她做了很久,久的眼睛习惯了黑暗,能看清前面修葺精致,流觞曲水的鲤鱼池,久的小腿开始麻了,身体能清晰地感知着周遭的冰冷。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冷过了。
什么时候开始,天气越来越冷了呢?
可能是太冷了。
她捧着自己的手,往自己的掌心吹了一口暖气,搓搓手掌,想要让自己暖和一点儿。
厚重的披风落下,陡然间罩在她身上,黑狐裘精细缝制的披风在这个时代可谓说的上是一衣难求,但对于盘踞在西南,甚至隐隐和皇族比肩的贵族世家来说,这只是一件随手可见的玩意儿,习以为常的没有任何稀奇。
来人右膝微微弯曲,左脚后撤一步,跪坐在地,动作优雅流畅,仿佛赏心悦目的一幅画般,翩翩世家公子,清贵高雅,温润如兰。
黎澄心酸,这样的礼仪,他教了自己很多年,自己却还是什么都没学会。
就是依葫芦画瓢,也只是东施效颦,怎么做都呆板的紧。
“你去吃了。”
“如果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黎澄偏头,凝视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开口,“你的衣服上有血腥味,很重。”
男子轻笑,“这个时候鼻子倒是很灵。”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的夸奖。”
微风拂起黎澄鬓角的发丝,她干净的小脸不染一丝尘埃,清冷地如同绽放在深夜的昙花。
平日不值一提,却每每令人惊艳,动容。
男人捏着她下颌,倾身,在她柔软的唇瓣落下轻轻一吻,“这不是夸奖。”
黎澄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对方就已经松开了她。
“这么晚不睡觉,又失眠了?”
黎澄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不用你管。”
“如果你能不发烧的话。”男人眸色一沉,右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姿态强硬地将人儿困在怀里。
“别说的很关心我似的。”
“这不是关心,只是单纯的劝诫。”
黎澄冷笑,针锋相对地怼了回去,“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能得到产屋敷家主大人的劝诫,我不是该烧高香的三跪九叩啊?”
“······”
男人用鼻间蹭了蹭她,动作暧昧,如同缠绵叵测的情人,问道,“你知道什么叫无理取闹吗?”
“你少拐着弯的骂我。”
“我只是在单纯的陈述事实。”
黎澄气的胸口直冒火,“你还说不是在骂我?!”
男人在她刚刚擦干净的唇角重新落下一吻,带着势要把她弄脏的强硬,嗓音却温润平和的紧,“如果光凭骂你几句就能平息我的怒火的话,你该庆幸。”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小澄,你这次做的真的有些过了。”男人搂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眸色深不见底,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切都被表象掩饰住了。
“怎么?要我跪着跟你道歉吗?”
“你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吗?”男人叹了口气。
“放开我。”黎澄觉得窒息。
男人的手绕过她的腿弯,将人儿拦腰抱起,“回去吧,外面凉。”
黎澄受惊,紧张地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襟,指尖蜷缩。
宽大的披风唰地落到了地上,无人问津。
男人踏入和室,弯腰,将人儿轻轻地放到软塌上,“我看了书,上面说孕妇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很容易饿。有想吃的吗?”
“你是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恶心我是吗?”黎澄眼神中充满了抗拒。
男人拽过一旁凌乱的被子,将人儿裹了起来,“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黎澄一把挥开他的手,“如果你真想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就少吃点儿人。你不心虚吗?你不怕吗?你就不怕报应会到自己身上?到我们的孩子身上吗?!”
“弱肉强食,这是生物界的自然法则。我为什么要心虚?再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开始信佛了?”
“因为我害怕!因为我都听你心虚!!浅川医生,我的五个嫂嫂,还有和你作对的那些人···你还要杀多人才满意?我睡在你枕边整宿整宿的做噩梦,哥,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要吃掉我?”黎澄的眼底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嗓音崩溃。
“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
“现在纠结这些还有意义吗?”黎澄低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小澄,我不会伤害你。你和他们不一样。”男人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无比认真地向她陈述着。
“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黎澄的眼睛湿了,视线模糊,“哥,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我睡不着觉!如果真的有神怎么办?如果我们做的坏事报应到岁岁身上怎么办?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普通一点儿?当着普通人不行吗?”
男人眸色深沉,“如果当个普通人,我早死了。”
“你到现在还在为自己的自私辩解,明明是你恩将仇报地杀了浅川,他为了你的病尽心尽力,每天都在想办法为你治疗,到处采药,研究典籍···”
“所以,你看上他了?”
“我没有!”
“没有?”男人嗤笑一声,头抵着她的额头,口气阴狠,“那我怎么在他的书里看到了婚书?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在走廊里有说有笑的时候?还是在厨房你侬我侬的熬药的时候?”
黎澄的泪水凝滞在脸上,忘了坠落。
她张着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这幅模样落在男人眼底,无疑是默认,他的眉宇间布上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黎澄呼吸不过来,抓着他的衣服,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喉咙像是被毒哑了一般,她拼命地想要说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目瞪欲裂,头脑嗡嗡地响,茫然空白地不知所措。
“善良无罪,但你确实做错了。”
“毒蛇对小兔子很好。”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但是啊,黎小姐,这不是森林里其他动物们必须该死的理由。如果没有毒蛇,他们可以好好的活着。”
她想起容容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善良无罪’,‘善良无罪’?
哈?
这四个字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原来是她,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她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黎澄心脏骤停,全身疼痛地痉挛,她直不起腰,如同赎罪一般将自己低到尘埃里。
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的话···
“你怎么了?别想装病打诨。”男人以为她又在故技重施。
黎澄瞳孔涣散,灵魂出窍了似的抖成筛子,冷的后背阴凉。
全是她害的。
全是她害的。
如果不是到了这里,如果不是她引起的蝴蝶效应···
她才是那个害人精!
都是她害死的。
所有的人,都是她害死的!
如果不是她的~
“小澄。”男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眉头紧蹙,将人儿搂在怀里,“怎么了?”
黎澄感受着冰凉,张阖着唇,泪水唰唰地往下掉,砸在她的嘴角,艰难地发着音,“哥···哥~”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找医生。”男人扫了眼她的肚子,明显划过一抹杀意。
如果不是她喜欢,他一定不会要这种可能会带给她生命风险的生物降临到这世上。
一想她这段时间在外面一个人受的苦。
黎澄慌乱地攥着他的手,如同出生在这世上的婴儿,绝望崩溃地望着他,嗓音染上哭腔,“哥~”
“啊!”痛呼。
“你怎么了?!”男人脸色大变,“哪里疼?!”
“哥~”
“呜呜~”黎澄疼的小脸皱在一起。
对···对不起···
是我。
都是我。
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我,你会变成这幅样子?
你本来可以正常过完这一生。
全是我害的。
是我害了你们所有人。
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空气中开始有大量的血腥味蔓延,铺天盖地而来,明明充满诱惑,却灼热的令人心悸。
黎澄的衣服下摆被染红,大片大片的鲜血涔涔地从腿部往下掉,浸透在白色的被褥,她的小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惨烈也不过如此。
男人回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脸色阴沉的骇人,立刻将人儿横抱起,“我带你去找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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