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下来。
赵俊超和赵文昊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宋云芝两侧的地板上。
虽然在宋云芝身边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但随着天色渐晚，两人还是不免地想起昨晚的事情。
“道长姐姐，咱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我有点害怕。”赵文昊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宋云芝。
“快了。赵文昊，第一个就会找你，等一下记得忏悔。”宋云芝的眼睛依旧闭着，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啊？忏悔？我做了什……”赵文昊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神色十分痛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整个嗓子被东西堵住了一样。
“痛…救……”他的嘴里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词语，只能发出单个音节。
宋云芝只是淡淡地看着，似乎还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靠，你快救救我儿子啊，我们家三代单传，花钱请你来是在这里干等着看戏的吗？”赵俊超看到宋云芝云淡风轻的样子，怒上心头，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她喊道。
宋云芝眼神都没有分给赵俊超一丝，只是抬手将他的手打掉，说道：“你儿子似乎也不怎么清白，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赵文昊见宋云芝不打算管他的样子，直接跪在她面前，张大嘴巴，手用力地指着喉咙深处，脸憋地通红，眼泪不断地流下来——他连简单的“啊”都已经发不出来了。而透过赵文昊张大的嘴，能看到整个口腔和喉咙深处都长满了红色的巨大燎泡。
而他的手，也在此刻极速发生变化——手掌和胳膊飞速出现了一排排像被针扎的小血孔，每个小孔都往外冒着一点点血，组合在赵文昊的整条手臂上，竟形成了一条“血河”。
血孔布满两条胳膊后，又开始出现在了他的小腿上，生长速度飞快。
赵文昊不可思议又绝望地看着他身体的变化，却说不出来一个字。在他几乎要昏迷之际，终于再次听到了能令他安心的声音：
“定。”
宋云芝向赵文昊身后甩出一张定身符。
小血孔的“生长”立刻停止了。
“看来你现在忏悔也没有用了。”宋云芝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这个事实。
赵文昊咬牙切齿，用尽全身力气，忍着燎泡的灼烧，对着宋云芝喊道：“凭什么你能这么高高在上，这么轻描淡写，要钱给了，还在旁边幸灾乐祸，这一天我们还不够做小伏低吗？！”说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刺激到了口腔，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宋云芝仍然平淡：“虽然我不知道生气是什么感觉，但是你愤怒不是因为我高高在上，而是因为你想让我来同情你，从而出手让你不受所有的皮肉之苦，也是因为你觉得我也站在这里，所以要跟你们一样在惊吓中度过。
我不知道同情是什么感觉，所以，你这一身伤痛，大概是免不了了的。
我，只在规则范围内做事。
现在，回头跟它打个招呼吧。”
赵文昊的头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去，看到了一生都忘不掉的场景。
女人穿着鲜红的裙子，双腿对着天花板，头撑着地板——一副倒立的样子，头发因为倒立，分布在头的四周，但裙子却听话地贴在腿上。它的眼睛少了一只眼珠，只剩下一个空的眼眶，正和鼻子、耳朵一起往外冒着血，另一只全是眼白的眼睛正盯着赵文昊，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嘴大张着，从里面流出来的血顺着脸淌过鼻子，额头，最后到地上。
“赵文昊，你认识它吗？”宋云芝摸着下巴，看向赵文昊。
“不认……不，我，我认识……是你，原来是你。
活着的时候这么恶心，死了也不让我安生，你死不是活该的吗！”赵文昊忍着喉咙里传来的剧痛，扯着嗓子吼道。
“住口。既然你觉得你没错，那么它对你的果也没有了结。”宋云芝抬手，将定身符收回，任由女鬼的手指伸长到赵文昊的小腿上，尖锐的指甲在他的腿上再次飞速留下了一个个小血孔。
“怎…”赵俊超想开口为儿子说话，而宋云芝分了一丝眼神给他，告诫他最好别管。
“我收了你的钱，自然会保你不死。你最好认清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否则它对你的果不了结，谁来了也没办法彻底解决你犯下的因。”宋云芝说完，把定身符贴回女鬼的身上。
女鬼用仅剩的一只眼看了一下宋云芝，白色的眼球似乎透露出一丝哀怨。
宋云芝蹲下来，尽力对着女鬼的脸，说：“白果，是你的网名。你留在世间的因果，我既然已经参与进来，便不会放手不管。而你所要还的债，自会在你离开人间，前往死界之后落到你头上。用这种极端方式，伤害并没有参与这件事或者好心劝告你的人，你受的苦也不会少。”
白果和好友“金桔”出去游玩时，因为意见相左，一气之下和金桔分开，躲到一个废弃的门店里。外面夜色已黑，又下着瓢泼大雨，看着金桔着急地找她，白果刻意地躲起来不让金桔发现，挂了金桔一个又一个电话，却又希望金桔能找到她。
看着金桔怎么也找不到她也联系不上她，白果却认为是金桔没有用心找，用最后的电量拍摄了一段视频发在网上。而后，手机关机。
白果走回酒店洗了一个热水澡，再打开手机，却发现金桔联系了她身边很多人，这时她才想到一一报平安，并“大发慈悲”告诉金桔说她已经回到酒店。金桔见她安全回来，也并没有怪她。
直到第二天，视频爆了。很多人去指责金桔，无奈之下，金桔发出了自己一遍一遍寻找、联系白果的证据，于是舆论反转，指向了白果。
但在金桔发出的解释里，也提到不要对白果进行网络暴力。所以白果的评论区和私信里大多是讲道理，除了赵文昊。
“你把白果的个人信息全部暴露在网上，并且你无数次私下对着白果进行包括但不限于砸门、喷漆、辱骂的骚扰行为，最终她跳楼自杀，怨气丛生，无法前往死界。”宋云芝平淡地讲述一切：“以惩恶扬善之名，行罪大恶极之事。你倒是还觉得自己有理。”
“世间万事，只要相联系，皆有因果存在。白果所行之事，日后必有惩戒。你强行介入，也属实是应该挨这一遭。”
宋云芝看了看时间，正好十二点，拿出一张空白符纸，虚空画了几道，一伸手，布满图案的符纸向白果飘去。
“这是…？”白果声音嘶哑。
“赴死符。”宋云芝没有吊着它的好奇心。
“这名字……搞得好像要死了一样…”白果喃喃道，夹着一丝不满。
“难道不是吗？到了死界之后，自有人为你评断罪名。最近那里不太安生，倒是给了你们机会。”
“十二点，死门开。你的同伴，大抵也要出来了。”宋云芝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白果也消失在她面前。
“我靠，宋道长，这符这么有用。接下来应该没事了吧？”一直在旁边装鹌鹑，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赵俊超看见白果消失，眼睛突然有了光彩。
“白果没有进入死界，在来你家后感受到了大量的怨气。你那当养分的尸体不难被它发现，于是，那些怨魂，被白果从死界里拽了出来。只是它们死时，死界并未出乱子，于是被死界管束，只能吓吓你。真正能杀人的，只有白果而已。而白果死的时间不长，它的阴气只能支撑它一天杀一个人罢了。”
“你们二人的生命危机都已经解决了，付报酬吧。”宋云芝耐心地阐述着事实。
“可是我儿子这样……我日后也要活在惊吓噩梦之中了，这也叫解决了？你到底会不会办事情？”赵俊超经历了各种惊吓，依旧难改他的暴躁。
“赵俊超，我提醒你一下，约定好的是解决你们性、命、攸、关的事情，而不是解决所有事情。按照规则和因果，我无法介入到你们剩下事情当中，受着是你应得的，毕竟，你还有大把时间能活着。至于赵文昊，你身上的伤是白果的阴气造成的，只有白果能让你痊愈。我没有权力跨过它去帮你免除你应受的惩罚。”
“你……”赵俊超话还没说出口，突然眼睛瞪得极大，倒在地上，手指向虚空，双腿乱晃着。
“道长…姐姐，嗬嗬…你…快救救…嗬嗬嗬…我爸啊！嗬…他…他…快死了！”赵文昊急着抓住宋云芝的衣角。
“放心，他死不了。顶多惊吓过度得个精神病什么的。对了，记得白天还要出去上班哦，不然你们是没有生活费的。”宋云芝无悲无喜地看着半空中
——被赵俊超杀死的人保持着死时的样貌，都带着被虐杀的痕迹，或缺胳膊，或头身分离，或被拦腰砍断，或被肢解的几十个肉块，而它们“拿”着赵俊超虐杀它们的工具，一遍一遍地挥向赵俊超。
“看样子，很疼啊。”宋云芝手摸着下巴，看着眼前的景象。
“道…道长姐姐，你…快…嗬嗬…告诉我，嗬嗬嗬…发…发…生了…嗬嗬…什么！”赵文昊的喉咙已经接近说不出来话，眼眶不断有眼泪溢出。
“没什么，也就是赵俊超怎么对别人的，别鬼就怎么对他罢了。你要想看就看看呗。反正你干涉不了，他也死不掉，顶多就是比较痛苦而已。”宋云芝摸着下巴的手对赵文昊甩出一张开眼符。
于是赵文昊又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景象。
宋云芝看着赵俊超挣扎哀嚎着，看着赵文昊无能为力，无动于衷。
只是一直静静地站着，直至凌晨五点。
“凌晨五点，死门关。”
折磨了赵俊超一夜的“鬼们”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打电话给王助理，结账吧。”宋云芝淡淡地说，“如果你们不想欠我的因果的话。”
赵俊超父子早已神智不清楚，只是呆滞地听宋云芝的话，将电话拨给王助理，告诉王助理把财产都交由宋云芝，并且务必马上办掉手续。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宋云芝走到门口，拍了拍头上完好无损的“丸子”，关上大门。
别墅区对面，矗立着一座图书馆。
但奇怪的是，这座图书馆好像是在一天前突然出现的，而来来往往经过的人们，竟无一人发现这座几乎高耸入云的图书馆。
宋云芝走进去的一瞬间，图书馆消失不见。
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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