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不是这么做的。”
莱卡是个严厉的师傅，盯着苏西学习做蛋糕，一有哪个步骤不对，就要她伸出手，打她的手心。
苏西被打红了手，委屈坏了，嘴巴扁成了鸭子嘴，蓝眼睛浮出两汪清泪。
她笨到家了，连烤箱都用不好，烘焙的甜点不是火候过猛有股焦味，就是火候不够，芯子还是未熟的面粉糊糊。
连最简单的步骤都能出错，要说起来，她挨打也并不亏，只是她还是一副受了极大冤屈的样子，吹着发疼的掌心，呜呜低叫。
“哭也没用，好好学习。把你留下来，不是让你吃白饭的。”莱卡掐着腰，不留情面地对装可怜的新人员工说教，“我又没有用力打你，哭成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卖惨是没有用的，别白费工夫了。”
她铁了心地要把免费的劳力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优秀甜点师。奈何苏西太不争气，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听不懂人话似的。
没办法，莱卡只能把苏西做的奇形怪状的失败品都丢掉，从头教她制作一份合格的甜品。
从打蛋和制作面糊浆开始。
“喏，拿好这个打蛋器。把盆子里的蛋清打发均匀。”莱卡把所需的物品递给苏西，是一根前端有着不锈钢长条形成的打蛋网的手动搅拌工具，还有一个空盆。
苏西接过了盆和搅拌器，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似乎在问“蛋清在哪儿”。
“笨蛋。”莱卡敲了敲她的头，“自己把鸡蛋打进盆。还需要我教你怎么敲破蛋壳吗？”
苏西脑袋一缩，还是没有躲过莱卡的爆栗，晃了晃头，才拿出两枚冷藏的鸡蛋，将蛋壳在盆壁上敲破。
蛋清包裹着蛋黄，界限分明。
莱卡指挥她把黄白分开的蛋液搅成黄色的整体，“不要偷懒，搅拌的频率高一点，但也别太快了，把蛋液搅出盆子不就浪费了吗？”
她对苏西说，要把蛋液搅出奶油状的泡沫，到了这种程度差不多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苏西很听话，握着打蛋器努力地将清澈的蛋白和流淌在中心的蛋黄搅散，直到起沫为止，不停地搅拌着。
鸡蛋是大部分蛋糕的必要材料。蛋糕胚那种黄黄的颜色就是鸡蛋的色彩。
“为什么一定要用鸡蛋呢？”满头是汗的苏西闲不住嘴，边干活边和莱卡聊天，只不过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蠢。
她觉得换成鸭蛋或者其他食材也没差嘛。
然后就又挨了一个脑瓜崩。
“专心，别胡思乱想。”莱卡先是提醒她认真练习，紧接着看到了她委屈巴巴捂着脑袋瓜的小模样，又忍不住心软了，满足了她的求知欲，“纯面粉制作的甜点，不如加了鸡蛋那么口感细腻。而且鸡蛋不止能使成品的色香味更加诱人，也能使蛋糕的形状看起来更加好看。”
她讲解着原理，告诉苏西蛋白混入了空气就会增大体积，烘烤的面点会在烤箱里逐渐膨胀变得松松软软就有鸡蛋的一份功劳；还说鸡蛋里面的蛋白质在热量的影响下会自动凝成固体，填充面团内部的组织，使面点的形状得以维持，不至于轻易变形。
“你就把蛋液想象成胶水，能让面团黏连在一起。这也是为什么制作蛋糕大多离不开鸡蛋。换成其他蛋，比如鸭蛋，也不是不行，但鸭蛋是很腥的，不像鸡蛋做出来的蛋糕只有纯粹的蛋香味儿，而且鸭蛋的质地也更硬。无论是出于口感还是打蛋难度方面的考量，鸡蛋都是更好的选择。”
莱卡长篇大论地讲述着蛋糕和鸡蛋的不解之缘，说最初的蛋糕就是把蛋加入糊糊状的面粉，再用火加热制成的。那时还没有打蛋器，所以做出的成品没有被搅拌至膨胀起泡的蛋白填充，既不蓬松也不柔软，是硬硬的饼状物。
她说着说着，发现苏西打蛋的速度慢了下来，头一点一点，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笨得没救了的小熊女孩听老师的授课听困了，打起了可爱的小哈欠，只是不敢抬手去揉眼睛。
“算了。累了就休息一下吧。”莱卡终于认输了，会觉得一个小神经病能好好学习制作蛋糕的自己，才是蠢到无药可救的那个家伙。
她接过了苏西手里的打蛋器，麻利地把蛋清打匀，然后放在冰箱里备用，就摘下手套，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
“不做蛋糕了吗？”苏西困得耷拉着眼皮，声音也软糯香甜得似乎能冒出烤面包的气息。
莱卡抓过苏西的手，帮她清洗沾了蛋液的手腕，“不用你做了，你去前台待着接待客人吧。”
什么样的人才就该派上什么样的用场。像苏西这么没脸没皮不会伤心的笨女孩，做前台接待最合适不过了，被客人投诉了恐怕还会乐呵呵傻笑吧。
于是站在甜品展示柜后售卖蛋糕的就变成了穿着白色制服的新面孔。
老顾客推开蛋糕房的玻璃门，一眼就看到新员工脸上热情如朝阳的笑容。
这位不知从哪儿来到小镇的新人服务员朝气满满地微笑着，大声推荐着今日的菜单，“莱卡烤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蛋糕哟。有戚风蛋糕、果仁糖蛋糕、乳酪蛋糕、还有……”
她伶牙俐齿地报了一大串名字。
经常来这里购买甜品的琳达有些困惑，边付了一份乳酪蛋糕的钱，边打探服务员的来历。
苏西也毫无隐瞒的意识，坦白地说了全部，“我是来找莱卡的，她以前是我的恋人，但现在不是了。我没有地方可去，想留在她身边，她说不要工资就可以留下来，我就没要她付我工钱了。”
琳达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心想这女孩是莱卡在上学期间结识的吗？“恋人”又是什么意思？没听简妮佛提起过她的女儿曾和别人交往啊。
她觉得很不对劲，仿佛哪里有奇怪的地方，但又挑不出问题，毕竟苏西的逻辑是自洽的；而莱卡又确实因为上学的缘故在外地待了很久，恰好那女孩不大爱谈起自己的事，她的那段在外求学的经历对本镇的人来说是一片空白。
“哦，是这样啊……”琳达似信非信，接过包装好的蛋糕，向店门外走去。在推门离开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穿着围裙的莱卡端着新出炉的蛋糕从厨房走出来，走到苏西的身边。
两个年轻的女孩交头接耳。沉默的莱卡一改往日的作风，神采飞扬地在说着什么，应该是在教训人吧，因为苏西皱着小脸，把红润的嘴巴噘得很高。
这颇具人间烟火气的一幕令琳达扑哧笑了。吵吵闹闹的两个女孩令她联想到自己的女儿，不禁加快脚步想要立刻回家。
女儿最爱吃的乳酪蛋糕被她小心地拎在手里，尽量不让盒子的摇晃幅度太大，以防盒中的蛋糕被纸盒蹭掉表面的酥皮。
嘛，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
她知道乳酪蛋糕是材质偏硬的，酥皮被碰个一下两下也没关系，不会轻易碎掉。
琳达阿姨走了。
莱卡也教训够了不懂事的苏西。
“下次别再报长长的菜名了。哪个顾客常买的是什么种类的蛋糕，你要牢记在心里。”
她把新烤好的蛋糕摆进柜子，没有要笨拙的苏西帮忙，只提醒她千万要保证顾客的购物体验，不能惹她们心烦。
“哦……”苏西噘着嘴，很不甘心地点头。
她当然会不甘心，因为今天才是她上班的第一天呢，想多多表现却被骂了，那股积极性一下子就被打消了大半。
“不服气？”莱卡关上了柜门，直起腰，粉蓝色的眼睛紧盯着苏西，像是在质问“你有什么不满吗”。
如果苏西真的承认了自己在不满，莱卡想，那我就扣掉她今天晚上的夜宵，不许她再狂吃海喝了。
不过苏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扒到了莱卡的肩头，撩起一缕粉色的发丝把玩。
莱卡梳得规规整整的粉色丸子头被苏西玩乱了，有几缕碎发垂到下巴。
“以前的你，是蓝色头发哎。”苏西突然说着意味不明的话，令莱卡怔住了。
但也只怔了两秒。
疯女孩又开始说胡话了，果然是连半天都安分不了。莱卡在心里评价。
“是蓝色头发蓝色眼睛，代表了天空的颜色哦。”没有注意到莱卡感到莫名其妙的表情，苏西还在犯傻，“虽然现在的颜色也很好看，是浪漫的粉红色。但我很怀念以前的你……那个不会责怪我的你。”
清澈的眼泪从疯女孩漂亮的蓝色眼眸里涌出来，只一瞬，又退去了。
她抽着鼻子，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可怜巴巴地说，“不要再骂我了。我也不想做错事的。”
莱卡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了，说也不能说，罚也不能罚，总不能一直惯着她，任由她胡来吧。
面对抽抽搭搭的苏西，莱卡陷入了难言的窘迫。最后她也只摸了摸苏西的头，干巴巴道，“好了，我要继续做蛋糕了。你记得要记住每一位顾客的爱好，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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