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惹了苏西不高兴,莱卡被迫承认了自己许下过要对她很好的承诺,——虽然事实上根本没有。
要为自己没说过的话负责还真是辛苦啊。牵着苏西的手,在商业街步行的莱卡如是想到。
苏西拿着鸡毛当令箭,以这句建立在空中楼阁上面的承诺为借口,管莱卡要东要西。她要好吃的好喝的也就算了,莱卡可以现给她做,要新衣服总不能亲手为她缝一套吧?就只能带她出来逛街了。
塔司小镇是很安宁祥和的,居民数量不多,且彼此熟识,很少有新鲜面孔出现。房子大多数是稻草、混凝土和木头搭成的,是只有乡下才会见到的一种土房。
拥有着良好保温能力的稻草,不仅能使屋子冬暖夏凉,还具有防虫的特殊功效。与凝固成型后分外结实的混凝土混杂在一起,作为原材料,所制作而成的屋顶遮风避雨是绰绰有余了。
以前当然是没有混凝土的,只有普通的泥土。
如今这种古老与新式的结合正是一种特色。
小镇房子的墙壁是成根的木头组建,看上去非常简洁、朴实;但也有回乡的年轻人选择了砖瓦房,刷了白墙,用了瓷砖,窗明几净,和大都市的风格一样。
莱卡继承的老式蛋糕房就是最先重新装修的一批建筑,向都市靠拢,抛弃了木门,换用了玻璃门。
跟她的店同一批开展改良的还有商业街的其他店铺。也就是莱卡和苏西手牵着手正在逛的这些商店。
商店门前摆放着一些摊位,贩卖各种各样新鲜的小玩意儿。
偏偏苏西不止是个头脑很笨的女孩,还是个贪心的女孩,对新鲜东西毫无抵抗能力。
她看到什么都想要,动不动就拽着莱卡的手臂要她为自己买这个买那个。
莱卡幻觉自己正在带孩子,还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幼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是讲道理讲不通、骂也骂不听的,上不如年纪大的孩子逐渐懂事,下不如年纪小的孩子天然懵懂,是最麻烦也最惹人嫌的那类家伙。
苏西现在就是这种人,兴高采烈地索要东西,不知莱卡的钱包有多窘迫,或者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反正相中的新奇物件必须拿到手,不然眼里就盈起两泡泪,在大庭广众之下哭给莱卡看。
有了一次惨烈的教训,莱卡再也不敢随便驳回苏西的要求了,甚至不敢发表不合她心意的意见,生怕她再闹脾气给自己看。
苦一苦钱包,让笑容在苏西的脸上停留得久一点吧。莱卡想。也让可能到来的麻烦离我远一点。
但在苏西把一堆好吃的零食塞给她,要她代为保存,并且说自己必须得去一趟公共卫生间的时候,莱卡还是提着大包小包严肃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就趁苏西不在,对着自己的钱包倍感悲哀地吐槽。
“天哪,我当初为什么会在母亲的面前说那种话?!什么‘店里很缺人,就留下她吧’,什么‘招一个员工的权力我还是有的吧’,我是抽风了吗,居然会想让苏西留在我的身边……”
她心疼地摸了摸出门前还很饱满的钱包,现在那玩意儿已经快空瘪成一张纸片了。
她花了好多钱。苏西则是增加了好多漂亮的小裙子。
“哎……”一声长叹,抑制不住地从莱卡的口中吐出。
苏西这个疯女孩居然和普通女孩一样,都很爱美,不喜欢穿土里土气的T恤牛仔裤,非要时兴的裙子。
符合当下潮流的东西是最贵的。苏西看中的裙子,一条的价钱都够买一箱子木材蛋糕了。
“就因为她给我做了一块木材蛋糕,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我就买了一堆裙子送她,到底谁才是傻瓜?真的是她而不是我吗?”
虽然莱卡不停地在吐槽,但眼角余光刚一瞥到苏西的身影出现,她就自觉闭嘴了,脸上也扬起讨好的笑容。
啊啊,昨天那种地狱般的光景,她再也不想体验第二遍了。
苏西在甩着手上的水。
莱卡在低声下气地笑着:“别逛了好不好?我们回家吧。已经很累了……”
买了这么多东西,有吃有喝有穿有用,再继续买就太奢侈了吧。关键是付钱的人实在承受不起了。
在心里悄悄抹泪的莱卡表面上仍然是笑魇如花的,很温柔,很得体,如一缕春天的风,在明媚的阳光下吹拂而过,只会令人愉悦,而不会导致丝毫不适。
这是她最新开发出的演技形态,只对苏西一人使用。
要问她为什么非得这样装腔作势?那就去先问问苏西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哭花了脸吧。那个笨蛋小熊听不得半点不温柔的话,冷漠的不行,平淡的也不行,只要不是和煦如春风地对她,她就垮下了脸,蓝如湖泊的眼眸酝酿出清透的泪水。
光是想想苏西有多爱哭,莱卡就笑得更自然了。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只有提升演技一条路可走。要是苏西只哭一哭倒也罢了,伴随着她的哭泣的,往往是一场大闹。那女孩在某方面很笨,在另一方面又精得很,绝不肯吃亏的,受过的委屈都要别人补偿回来。
“回家吧,好不好?”莱卡柔声细语地央求。
她期待地紧盯着苏西,渴望得到对方的怜悯。
但苏西却对她眼底的渴求视而不见,小手一指,就对准了某个贩卖首饰的摊子,“新裙子要配新手链,我想买那个,粉色的玻璃珠子串成的,和你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一样。”
莱卡差点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比如“你想买就你付钱啊”之类的。幸好她忍耐力惊人,死死地咬着牙,颇为艰辛地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也阻止了弥漫的硝烟。
苏西已经走到摊子面前了,正拿起那条手链试戴。
莱卡欲哭无泪,轻轻地抚摸钱包的布皮,然后依依不舍地把里面仅存的一张票子抽了出来。
“小姑娘好有眼光,这一款手链是最近卖得最好的,年轻女孩都爱戴,好看而且不贵。”首饰贩子吹捧着新来的财主,把她和她手腕上那条平凡的粉色珠链吹出了花。
“嗯嗯。”苏西仔仔细细地欣赏着珠链放出的粉红光泽,表情由专注得敛容闭气到逐渐放松、喜笑颜开。
“这个颜色果然和莱卡很像。”她认真地确认了一番,然后心满意足,嘻嘻地笑出了声,“老板,我要买两条一模一样的,多少钱?”
老板报出了一个宰客的数字。
陌生的新面孔进了小而封闭的熟人社会,相当于羊进了狼窝,就差把“我不懂行情、我不好意思还价”写在脸上了,挨宰是正常的。莱卡一边抱着胀痛的脑袋一边无奈地想。好了,那老板一定没看到我的存在,如果看到了绝对不会厚着脸皮要这么高的价的。接下来怎么办?走上去砍价,还是原数不变地付钱?无论哪个都尴尬到了极致。
哦,天哪……这是莱卡今天不知第几次捂着额头狠狠叹气了。
对于极其害怕麻烦的她,如今所面临的窘况真不如一刀杀了她算了。
“100?会不会太高了。”今天苏西买了很多东西,有了对比,也就能感觉到一点这个价格的异常。
“是水晶制成的,非常珍贵,这个价格已经够低了。”长相忠厚老实的老板忽悠起客人一套一套的。
“可是这不是水晶啊。明明是玻璃。”超出莱卡的预期,笨笨的苏西竟然分得出细腻的水晶和粗糙的玻璃,而且一本正经地指出了差距。
正要硬着头皮上前买单的莱卡暂停了脚步。
那边,老板的脸色已经变了。他被揭穿了骗局,恼羞成怒,一把夺回了苏西拿着的手链,“你说这是玻璃?那你就走吧,不要买了,我卖给其他识货的人去。”
苏西很想要这款手链,眼巴巴地盯着老板的手。
老板挥手驱赶着她,仿佛是在驱逐讨厌的苍蝇。
“好吧,100就100。”苏西吃下了哑巴亏,为了心中的喜爱,同意了老板提出的价格。
“买几条?两条是200哦,你带够钱了吗?”眼见交易又有了戏,黑心贩子险些没能抑制住嘴角的上扬,但他还装作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挥舞的手也没有停下。
“没有。我没带那么多钱。”苏西摇了摇头,但不等老板勃然大怒,她立刻又补充道,“我用其他东西,真正的水晶和你换。”
然后,她就蹲下了身,从脚腕取下一条链子。
那链子是浅浅的银色,散发出莹润的光,之前与皮肤本身的莹白色泽融为一体了,所以才很不显眼。一旦被取下来,它的光辉就再也遮挡不住了。那份璀璨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也夺走了摊主的视线,
卖假货的摊主虽然很少和真水晶打交道,但也是识料的。水晶也分三六九等。苏西这条链子是最上等的,完全没有凿洞,也没有穿孔,没用丝线串联,而是将浑圆的球状水晶一点点打磨,挖去了多余的部分,把边缘磨圆,最后成为了细细的一条链,没有多余的修饰,却美丽不可直视。
“什……什么?你要用这个换?”摊主说话都结巴了,眼睛黏在耀目的水晶脚链上,生怕客人是在戏耍自己。
他探过了身,想抓住那条链子。
苏西后退了半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不对,是你把那两条手链给我,我才把这个给你。”
“好好好。”摊主毫不迟疑地把劣质的玻璃手链双手递给她。
而苏西也毫不迟疑地把水晶脚链丢给了摊主。
接住脚链的摊主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摊位都不要了,转身就往家跑,想把白得来的天大便宜拿给老婆孩子看。
他跑得太快,令面对外人迟钝木讷的莱卡来不及出言阻止。
“莱卡莱卡,这条手链送给你,这条我自己戴。”苏西没有发现莱卡的表情有多怪异,亲亲热热地踮起脚,把换来的手链戴在了她的腕间,“很漂亮哟,很适合你。”
正揉着太阳穴犯头疼的莱卡被手链的温度唤回了心神。
是温热的。这条是苏西刚刚试戴过的那条,链子表面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为什么不等我去付钱?”莱卡噎住了,有种说不出的无力,连质问苏西是从哪儿弄来的水晶脚链都没心情了,半晌才蠕动着嘴唇,勉强吐出了几个字,“你知道自己亏大发了吗?”
“送给你的礼物,就要我来付钱。这是我们感情好的证明哟。”苏西对莱卡的纠结恍若未闻,只高高兴兴地挽住她的手。
在两人的手腕间,佩戴着同样的珠子手链,散发着同样的粉光。
旖旎的粉红色不止流淌在珠子表面,也浮现在苏西的脸上。
苏西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了两枚亮亮的月牙儿,“今天莱卡买了很多礼物给我,我也要回报莱卡。好啦,现在我们回家吧。莱卡看上去很累,这就回家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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