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清晨五点半,闷了一晚上的热气还有余温,人民广场的马路边安静得只剩下油葫芦在草丛里不知倦地低鸣。
四个穿校服的少年正搬着拆散的架子鼓,塞进出租车的后备箱。他们脸上都带着些伤感,东西都安置好,却站在马路边上你看我我看你,好似还有千言万语。
其中一位纤瘦、个儿不高的少年,搬完乐器就半靠在小电驴的车座上,一手揪起领口扇着风,额角的细汗把他鬓角边的碎发浸湿,纵是天光朦胧,也难掩他面庞的白皙。
他是乐队的主唱夏壹,很难想象他满身书卷斯文气,是如何扯着嗓子唱摇滚的。
夏壹手搭着后视镜,先是理了理凌乱的刘海,修长的手指穿过黑发,将三千烦恼往脑壳后一捋,才看向其余几人,嗐了声:“告别的话说了一晚上,多几句听着也没意思。散吧撤吧。”
“那我们走了。”
“有缘再见。”
夏壹摆摆手,目送那两人上车。
“毕业季,分手季,散伙季……”他摇了摇头,似是自嘲。目光随着出租车渐行渐远,没说完的后半句是,离开的人就再也不回来。
忽然,他肩膀上搭来一只手。
“我还在呢!”说话的是还剩的那位,个头比夏壹高,健硕的肌肉,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有阳光活力。
这是夏壹乐队里的吉他手,也是在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吉他手,摆个pose扫个弦台底下都能烧开无数烧水壶。
夏壹转头,看到对方的笑容总算找到些安慰。
他站起身,从后备箱拿出头盔递给对方,说:“走吧,送你去地铁口。”
小电驴悠悠地晃,夏壹骑得慢,沿着铺满灰蓝色的马路,偶尔有夜车经过,带起微风一吹,倒吹散了些混杂着酒气的闷热。
“对了沈子墨,你打算报哪?”夏壹忽然歪头问后边。
沈子墨愣怔片刻,打了个哈欠答:“我啊——估分估了300,哪也不去哪也去不了,就留B市。”
他们说的是刚结束的高考,两人是同班同学,一块搞乐队,一块霸占倒数,当了三年的难兄难弟。
夏壹嗯了声:“那挺好,你报的离戏曲学院近些吧,咱俩还能搭伴继续搞乐队。”
“行啊,不过你确定去读戏曲了吗?”沈子墨问的有些迟疑,果然夏壹听完后,握着把手的手指轻轻收紧,挺直的背微微僵硬。
“呸呸我多嘴提这壶干嘛,知道是你爷爷逼你去的,嗐。”沈子墨岔开话题,“你还记得上个月我们参加的海选吗?”
夏壹自然记得,因为乐队解散早有预兆,所以他拉着沈子墨一块报名了各种海选,企图给乐队一个延续下去的理由。
“其他几个海选都刷掉了,只剩下一个叫……《超级乐队》。”夏壹顿了顿,“据说等的越久过的可能越大,这叫攒过。”
“您哪来的说法,那可是北极熊S级综艺!”沈子墨用力摇摇头,连带着小电驴车身都晃动,“没戏没戏,我们还是再看看别的吧。”
说话间刚好到地铁口,夏壹将小电驴停在路边,摘下头盔。
地铁口的铁栅栏还落着,并未到早班车的发车点。夏壹下车,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
“嚯!”忽然,身后传来沈子墨的一声惊呼。
夏壹回头,懒懒地问:“怎么了?”
他顺着沈子墨的手指看去,路旁有个巨大的广告牌,他还得倒退两步才能看到全貌。
——上面有一个露着大白牙的男明星,刘海轻搭在额角两边,短发被修得齐整,下颌线弯成好看的弧度,璀璨如星的眼眸带着暖暖的笑意定格在那瞬间。他手里拿着电动牙刷,即使脸上挂着营业式的温和假笑,依旧给人一种高攀不起的感觉。
“这是苏檀啊。”沈子墨凑近脑袋看到广告牌右下角的名字,无语地吐槽,“什么电动牙刷能卖四千块?怎么不直接抢钱啊。“
夏壹眉头紧锁,半晌没有回答。
“听说他年初拿了金像奖影帝,各种金贵代言接到手软。”沈子墨自顾自说,“要不是你曾经说过苏檀是从你家园子出去的,我还真难把他和咿咿呀呀唱大戏的联系在一块。”
“什么咿咿呀呀唱大戏。”夏壹打断他,偏开眼,“不就是出道吗,风光无限顶峰相见什么的,早晚我也能。”
“是是是,行行行。”
夏壹不听他敷衍,转身坐回车上:“您自个儿等开门吧,我回家了。”
沈子墨还拉了他一把,关切道:“你身上酒气有点重,回去别被爷爷发现。实在不行把我供出去,我来救你。”
“不跟你扯,回见!”
小电驴嘟噜噜地转过熹微,胡同口飘来一缕肉包香气,还带着热乎劲儿。自行车叮铃一声,夏壹放慢车速,给着急赶地铁的小蓝车让道。
甜美的女播报员声从老破的收音机里传出,迎面而过一位提溜着鸟笼的大爷,鸟儿叽叽喳喳,估计是睡饱一晚,要去遛弯兴奋着呢。
夏壹在自家大门口停好车,才推开门,就碰见已经起床洗漱完的师弟妹们。
有个闹腾的师弟打趣道:“小班主,起那么早嘛去了?”
“嘘——”夏壹赶忙伸头往东跨院望去,那是他的小院子,里头没什么动静。
他问:“爷爷呢,没发现我一晚上不在吧?”
“不知道啊。”一群人打马虎眼,笑道,“换身衣服吧,一会晨练呢。”
夏壹赶紧闻了闻衣领:“酒气真这么大吗?我怎么没啥感觉。”
他走进东跨院,院里的石榴树正绿着枝桠,微风沙沙而过。
紧接着,夏壹顿住脚,还没舒展的笑意卡在脸上。他面前站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矍铄地看他,板着脸问:“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夏壹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颊,笑容重新上来:“爷爷!”
说着扑了过去,打算使出从小就非常好使的一招——卖萌撒娇——虽可耻,但有效!
“爷爷我正要给您买油条去呢!”他说的真像那么回事,还拉着爷爷的衣袖。
“油条呢?”爷爷皱着眉,鼻头轻嗅了嗅。
“……”夏壹没怎么说过谎,即刻转头不敢看爷爷,“这不还没去……”
爷爷闷哼一声:“你买个鬼,昨晚去哪了?!”
夏壹吓得哆嗦,明白爷爷早知道昨晚自己不在,就守着门逮人呢。
“聚、聚会,高中同学。”夏壹说不太连贯。
“聚会喝那么多酒?你们才几岁啊,喝一宿都不回家?”爷爷无情地揭穿他,“说实话!”
他们站在院子中,爷爷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吼,刚才没走多远的师弟妹们全都凑回来,趴在月洞门边往里看。
夏壹倒不是脸皮薄害怕给人看,只是爷爷把他架到这儿,他不能继续说谎。爷爷本就极力反对他搞乐队,每次说起来好好的爷孙俩都得吵一架不欢而散。他不想和爷爷吵架。
“是,我是和沈子墨去喝酒了。”夏壹垂着嘴角,有些难过,“乐队都散伙了,我还不能喝点酒吗?“
”乐队乐队!又是你那个乐队!”夏正德怒道,“我说过多少次,你的心思不要放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你将来要继承园子,多学点本事才能撑得住啊!”
“那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夏壹反驳道,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有苏檀,他不也是从园子出去然后,然后人家现在都成影帝了,多——”
“你说什么?!”
“多风光啊,凭什么我就不行……我出道赚大钱一样可以……”夏壹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见夏正德脸色越发黑沉,着急火燎转着圈,一把抓起放在角落的扫帚。
“爷爷!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他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却被夏正德一把揪住领子扔回来。
夏正德怒道:“你爷爷什么时候是君子过?规矩不可不立,园子里谁都惯着你但我不惯你,今天这顿你没法逃!”
那扫帚打在身上,瞬间把夏壹白皙的手臂打出几道长长的红痕,像被什么爪子挠过似的,一条上结着深红色的小疙瘩,疼得他嗷嗷直叫。
围观的弟子们忙伸手伸脚却都畏畏缩缩,他们都怕夏正德——身为夏家班的大家长,夏正德站在那,就没人敢嬉皮笑脸。
“我做错了什么?”夏壹捂着手臂却没有再躲,生生把那几下都承受住,“从小到大我跟您学唱戏,也唱的不赖吧,现在我就是想唱些自己喜欢的,我不懂您为什么非要阻止?”
夏正德皱着眉,短叹一声:“你给我好好反省!”说罢将扫帚往地下一丢,就有机灵的小弟子跑来捡起。“谁都不许给小崽子上药,就让他好好在这待着!”
众人连忙摇头,纷纷表示绝不靠近院子。
夏壹转身回屋,将门重重一摔,结果破门大抵是受不住这力道,摇摇欲坠,他又黑着脸把门拍了拍,才能好好关紧。
不远处的大院里传来吊嗓的声音,夏家班开始了一天的日常。
忽然,夏壹兜里的手机短促的震了震,似乎有条消息。他掏出手机打开屏幕,却听屋外同时响起敲门声——轻轻扣了两下,还没等他应声,门就吱呀地被打开。
“小宝贝,还生着气呢?”进来的是夏壹的妈妈金翠兰,她端着一杯蜂蜜水,提着一袋生煎包坐到夏壹身旁。
本以为夏壹应该是皱着脸生闷气呢,或者是大哭着要跟她求安慰。结果她一靠近,就发现夏壹眉眼弯弯,脸颊上肉嘟嘟的两团,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咧嘴——那哪是伤心难过的样子,分明是喜不自禁。
“咋了?你爷爷把你脑子打坏了?”金翠兰摸摸夏壹的脑袋,仔细看了看,她儿子长得很好看,眉眼干净、清秀,脸上有些肉,但骨架小显得脸型很饱满,不会瘦得脱相,倒是婴儿肥令他有些稚气未脱,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夏壹关掉屏幕接过袋子,拿出生煎包边吃边说:“哪能啊,这点打我还是,经得住的。”
“慢点吃,先喝蜂蜜水。”金翠兰把杯子递过去,又看见夏壹手上的伤,心疼道,“按理说爷爷不该打你啊,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他生气了?”
夏壹囫囵喝下半杯,继续说:“还是您一猜就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苏檀。”
“什么?!”
“别激动,不是活的。”
“啥玩意儿??!!”
“……我脑子估计真被打傻了。”夏壹匆忙咽下最后一口生煎包,“是广告牌,是苏檀的广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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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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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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