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并无他人,但陈巧娘紧绷的心弦蓦地断了。
她面容憔悴,神色惊慌,身上那套满是补丁的破衣在方才翻箱子时蹭到了大片脏污,让她更加局促。
眼下的青黑衬得这个本就蜡黄毫无血色的瘦弱女人形如枯槁。
陈巧娘佝偻着脊梁,维持着那副沉默的模样,无声对峙。
不多时,屋门的大门被推开,一位年纪不轻的老大娘,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娘?!”
陈巧娘回头,有些惊诧。
那位老大娘的脸上满是愁容,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莫惊春和陆见夏的身前,抛开拐杖,猛地跪下,朝他们磕头。
莫惊春和陆见夏立马侧身避开。
她的声线颤抖,情绪激动地解释道,“二位贵人,是我杀的我儿,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们要抓就抓我好了!”
陈巧娘的泪水像是两条涓流艰难地在干裂的土地流淌,没入如皮包骨的锁骨内。
她双手颤抖,弯下腰去扶老人,但老人只是一味挣脱陈巧娘的手。
老人的脸和手都爬满了狰狞的皱纹,风吹日晒的皮肤也不知道龟裂了多少次,在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密密麻麻刻下了深深的疤痕。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老人捶胸痛哭,似是宣泄着数十年来的不幸悲哀。
“当初就不该生出这样一个孽障啊!”
莫惊春配合着陈巧娘,顺势将老人扶了起来,宽慰道,“大娘,咱们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
她扭头看了一眼陆见夏,他了然点头,将地上散落的物什悉数捡起,随后将大门锁好才走进了堂屋。
莫惊春二人将情绪激动的老人安抚好后,这才开始询问。
陈巧娘也不再沉默,只是平静地陈述了自己的杀人手法。
她的情绪似是在进来后便体内被剥离了般,一字一句地把那天的情况重现。
那日下午,陈巧娘临时回家拿些银子去付药钱。
她刚急匆匆地走到大门口,便听到门内传来的那阵谩骂声以及老人痛苦的哀嚎。
陈巧娘顾不得其他,急忙冲进去将还在殴打老人的男子撞开。
于是,男人辱骂的对象变成了陈巧娘。
“你这个臭婆娘,平时给你吃的太多了是吧,还敢对老子动手,不想活了是吗?!”
男人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了陈巧娘的身上。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一味地求饶和痛呼只会让这个男人,也就是她的丈夫更加兴奋。
陈巧娘为了熬过这段打骂,只能蜷缩起来,死死地咬住自己干燥开裂的唇瓣,不肯泄露出一丝声音。
但今日回来的男人似是碰上了什么糟心事一般,往常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无趣,便停手拿光家里的银两,继续回到那吃人烧钱的赌场里醉生梦死。
男人并没有停手,反而愈加来劲,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折断了陈巧娘的脊梁。
“嘭!”
一声重物击打□□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
陈巧娘甫一抬头,便看到了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老人颤抖着举起拐杖试图反抗,但终究比不过尚在壮年的儿子,就正当她绝望地闭上眼后,只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被刺穿的响动。
随后一阵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了她的脸上。
老人惊恐地抚过脸上的温热,猛地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儿子,此刻躺倒在血泊中无声挣扎。
她吓得跌坐在地,心在这句年迈衰老的躯体中不受控制的急速跳动。
老人的衣物被吓出的冷汗浸湿,喉咙因恐惧而发紧,无法出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形瘦弱的儿媳,一刀接着一刀地砍在了儿子的身上。
直到胡乱挣扎的手重重地垂落在混杂着血迹和污泥的地面上。
陈巧娘感觉自己现在像是有什么人操纵她的身体一般,她直愣愣地望着地下那具失去生机的尸体,心中没有任何情绪。
男人恐惧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脸上,那双开始涣散的瞳孔就这样跟她对视着。
倏地,那把随手抄来的砍骨刀落在了地上,发出声清脆的声音,才让陈巧娘回过神来。
她浑身不自觉地颤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耳边是一阵阵嗡鸣。
陈巧娘的嘴唇因为恐惧而泛白,她恍若被钉在了原地,像一截干枯的树木般呆坐不动。
她脸色苍白如纸,透出青灰的死气,浑身血肉像是被抽干一般,无力而绝望。
陈巧娘僵硬地扭过头,望向老人的眼神里满是无措和绝望。
她的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才最终发出些喑哑的声音,“娘,对不起……”
“对不起……”陈巧娘情绪失控,双手掩面,无声痛哭。
老人闭上眼缓了好一阵,才将掉在一旁的拐杖拿到手里,踉跄起身走了过来。
她俯下身将颤抖的陈巧娘抱住,像是安慰犯了错的孩童一般,苍老的手掌带着慈爱和痛惜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硌手的后背。
“儿啊,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都怪我……”
“都是我的错,生下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孽障啊!”
老人坐在堂屋里仅存的一张椅子上,一边痛哭,一边捶打着自己的大腿。
她哀切地望着莫惊春和陆见夏,目光里满是恳求,“贵人,这都是那个孽障的错,跟巧娘没有关系的,你们要抓就抓我好了!”
老人的泪水像是流尽了一般,浑浊的双眼里布满了蜿蜒的细小血丝,却无法再淌出一滴眼泪。
“生下了这个孽障,我也活够了,还不如让我早些到那头赎罪好了!”
陈巧娘用跪下,膝行到老人的身前,用力磕了几个响头,语气决绝而坚定。
“娘,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尸体也是我埋的。”
她转身抬头望向二人,“莫姑娘的好,我都知晓,你们帮助了我这么多,到头来还要因为我为难的话,我就算死都无颜面对。”
“所有的罪名我都认,跟娘没有任何关系。”
莫惊春了解完事情缘由后,心里满是悲哀。
但她并不是大理寺的人,而且尚有律法当前,也不是谁能够轻易左右的,她无措地望向身边一言未发的陆见夏。
陆见夏偏头示意她安心,这才开口道,“杀人偿命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陈巧娘绝望地闭上眼,听候发落。
“但……”
陆见夏话音一转,“本官念此案尚有诸多疑点没有查明,即日起将陈巧娘收押进大理寺,隔日公开审讯此案。”
他目光沉沉,“你,可有不满?”
陈巧娘磕头道谢,“多谢大人。”
大理寺的人已经在门外侯着了,巷子里的人都悉数围了过来,见陈巧娘被压着上了囚车后,人群中爆发了阵阵不平。
“大人,这肯定有问题啊!陈巧娘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还请大人明鉴!”
……
周遭围着的百姓不约而同地跪下磕头。
莫惊春意外地看着这幅场景,心中的那个念头燃烧得愈发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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