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及笄意味着可嫁人
院子里的梅花不厌其烦地开了又落,年年如此,这个时候也已经含着花骨朵等待盛开。
银巧上前扣响主屋的门,开门迎接的是望舒,他接过银巧手里的食盒。
沈青岁向屋内望去,郡王府家大业大,可三哥哥屋中的摆设却是简单洁净,如果不算墙上挂着的山水墨宝,倒显得有些寒酸。
沈郡王未曾苛待过佟北陆,屋中悉数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惟有空荡一些才令他头脑清醒,不易迷失在金碧繁华中。
在七折绢纱屏风后,一道纤长的人影在水盆边净手,他走出屏风,今日着的是浅青澜衫,端的是家居闲逸。
沈青岁向佟北陆行礼后,二人落座楠木圆桌。
桌上由望舒和银巧布置好早饭,雪莲银耳羹、金丝粳米粥、七彩绿蔬春卷、多汁透明虾饺……
虽然前一日就和三哥哥打好招呼,今日想请教经传,但沈青岁还是觉得不大好意思。于是趁着天未亮就去小厨房亲眼盯着厨子做早饭,甚至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粳米粥,赶在热气未消散前就带过来。
银巧心领神会地盛上一小碗粳米粥递给佟北陆,沈青岁停下筷箸,偷偷注视他的反应。
佟北陆别无察觉,梅花小勺舀起金灿灿的粳米粥放入口中,软糯滑口,加了冰糖甜丝丝的,喉结滚动之间,小半碗粳米粥已经下肚。
他平日食得少,今天的粳米粥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令他贪食,莫不是府上换了厨子不成?竟和往日的滋味不相同。
不知不觉,已经吃得肚满。
佟北陆放下碗筷,他做事专心致志,就算是简单的用饭也是目不斜视,此刻瞥到一旁的沈青岁,看她极少动筷,便颦着眉出声。
“可是今天的早饭不合郡主口味?”
他吃得极其清淡,别人要半勺盐,他只需几粒甚至不放盐都食得下去,全是靠幼年从京城逃到琉城食不果腹的经历练就。
被抓包,沈青岁连连摇头,“尚可尚可。”她自幼长在秦州,北方口味重,但也不是不能吃清淡甜口的食物。
忽然,沈青岁弱弱开口,“三哥哥觉得今天的早饭好吃么?”
一双湿漉漉如梅花幼鹿的眼睛,言语中试探之意难以掩藏,佟北陆突然之间就明白了。
“好吃,清甜可口,我很喜欢。”虽然有意讨好,可也不是毫无根据,他只吃了粳米粥,不好吃也不会多吃。
“那就好。”沈青岁眼睛弯成一泓月牙,迅速地解决早饭。
早饭结束后,剩下的由望舒和银巧收拾干净,佟北陆和沈青岁来到侧边书房。
书房四周贴墙摆满书架,书架上的书卷和竹简分类排列,沈青岁打眼一看,政务、史册、民俗、地理……涉猎极广,且每一卷书脊都有翻卷的痕迹,是多次翻阅留下的。
中间则是一张黄花梨小书案,一前一后放了两个软垫,面朝敞亮的轩窗,光线照射在笔墨上。
沈青岁坐在面朝轩窗的软垫上,佟北陆则面对面坐下。
翻开书卷,先是晦涩难懂的经传,佟北陆一本正经得像夫子,沈青岁也收起玩心认真听他讲解。
难以理解的地方他便举出例子,形象生动地讲解,沈青岁听得入迷,平日枯燥乏味的经传课变得有滋有味起来,就连看密密麻麻的文字都像是在灵活地跳舞。
不知不觉中,午饭的时候到了。
二人吃过午饭,稍作休息,沈青岁有午睡的习惯尤其饭后更是困觉,她打了好几个哈欠。
佟北陆喝了一口茶水,“郡主要不先回去午憩?”
他本就浅眠少眠,又喜欢饮浓茶,根本不会觉得困乏。
很想躺在柔软的绣被里休息,但一想到没几天就是考核的日子,沈青岁瞬间觉得不困了。
她摇摇首,发髻上的蝴蝶珠花一颤一颤的,“三哥哥我不困,我们继续吧。”
佟北陆颔首,两人又坐在桌案前。
翻开书卷时,沈青岁忽问,“三哥哥我这样会打搅你温书么?”毕竟三日后三哥哥也要接受考核,她不能霸占他的时间,那样太自私。
佟北陆仔细看着书上的批注,上面圈出来的都是她不懂的,并未抬眼,“我教导郡主也相当于在温书,况且半月前我便已经温完了。”
半月前!那不是夫子刚刚讲完课业的日子么?沈青岁咋舌。
震惊后,老老实实聆听教导。
可随着时间推移,没讲两页,脑海里的思绪仿佛一团乱麻搅合在一起,沈青岁上下眼皮不停打架,顿觉脑袋的重量骤增。
她用右手支撑起脑袋,这一放松竟就着坐姿睡了过去。
“君子胡不慥慥尔……郡主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么?”
“……”
没有得到“啊,我明白了”“嗯……有点难”诸如此类的回应,佟北陆看了一眼沈青岁,这才发现她早就梦游周公去了。
淡粉的眼皮盖住平日里澄净的水眸,右手撑在脸颊上,樱唇微微嘟起,唇色极漂亮像夏日成熟欲滴的浅粉桃尖儿。
再过两月,她便满十五及笄了。
回想自己入府不长不短一年将过,在这期间,郡王夫妇和两名义兄都不曾苛待他,可要说谁对他最好,最上心,惟有眼前人。
除夕怕他孤寂,带他去看灯山烟火;生辰礼因他的到来而大办特办;维护他的名声,不惜和高门子弟动手,更别说平常日子里的嘘寒问暖,担忧在意。
她和其他人家骄里娇气的贵女不同,当真像自己的小妹。
而及笄意味着可嫁人,念及此,心中升起一丝不愉。
只当是对这个便宜小妹的不舍,他也只能如此,他没忘记自己肩上担负的沉重枷锁。
望舒轻手轻脚地端来枇杷润喉梨汤,一进书房就见自家主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郡主,两人一个娇贵明艳一个淡漠出尘,静|坐不动好似一双云端璧人。
正轻轻放下托盘,不可避免发出轻微声响,就见自家主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完全放下后,望舒满头大汗,再看佟北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悄无声响地翻书细看。
望舒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退出屋子找小厨房里的银巧去了。
*
沈青岁是在晚饭时候被银巧叫醒的,醒来时才迷迷糊糊发现自己竟在三哥哥面前睡了一个时辰,而在此期间他竟没有叫醒她。
太丢人了!
红着脸,右边的脸颊明显更红,是支着脸留下的印子,“谢谢三哥哥,我,我突然想起海棠轩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胡乱将书卷起来就走,沈青岁面红耳赤,虽然念书念到睡觉被人抓包的尴尬感觉好像并不陌生。
佟北陆并未说什么,面上沉静如水,只默默将她落下的一本《性理字训》收起来。
回海棠轩吃好饭,已经是酉时三刻,从这里走去兰华院,差不多是和二哥哥约好的时间。
兰华院,幽深的芳草簇拥着水榭楼台,浅溪横亘主屋与院落,跨过溪上小拱桥,就来到宽敞的天井,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槐树下撑了把躺椅,静谧而祥和。
朱红雕花镂空门前伫立着一个萧疏俊逸的人。
“二哥哥。”沈青岁连忙迎上去,甜甜地唤。
秋白藏眉眼含着温柔,抬手轻抚她的发顶,“近日一直在忙铺子的事,倒是很久没见小妹了。”
拽着他的袖子,沈青岁委屈道,“自从中馆结业,我也很久没见二哥哥了,算学好难没有二哥哥我都做不出来。”
“那还不进来,我教你。”
秋白藏拉着她的小手走进书房,这哪是书房呀,书案上香烟缭绕,摆满了新鲜的瓜果,还有东街口要排半日的队才能买到的一口酥,旁边透明的水晶盏中还有红艳艳的树莓饮子。
沈青岁眼睛发亮,“这都是二哥哥给我准备的么?”
“嗯,怕你学得辛苦,可以一边吃一边学算学。”
“二哥哥真好!”沈青岁扑进秋白藏怀里抱了个满怀,他和严肃正经的三哥哥完全不一样,面对三哥哥她半点儿小差也不敢开。
满满当当的书案腾了一块地方专门来放书卷,沈青岁一边听秋白藏讲解,一边嚼着嘴里的葡萄。
他讲解得很仔细,不输书院中的教书夫子,讲解完几种题后还会总结共通之处,把知识嚼碎了喂给沈青岁,生怕她不明白。
之后,又布置几道相同原理的题目让她做。
沈青岁秀眉拧紧,时不时咬着笔杆,终于是绞尽脑汁做完了题目。
做完啦!
刚想拿给二哥哥看,可一抬头发现他已经撑着太阳穴睡着了。
秋白藏眉宇间是浓浓的倦色,仔细看眼底下还有一小截青黑,这样的姿势入睡令他不舒服地皱起眉。
二哥哥白天要去巡视新开的铺子,晚上回来还与她玩耍、教她算学,就算是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
沈青岁顿时很愧疚,她拿起屏风上挂着的披风,轻拢在他的身上,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也没有惊醒他。
随后,拿起书卷出了屋门。
守在门外伺候的银巧纳闷问,“郡主?”
“嘘。”沈青岁用气音回答,“三哥哥太累睡着啦,我们回去后再让仆人叫醒他,不然他见到我还在一定会强撑着说不累的。”
“哦。”银巧点点头,找来仆人叮嘱。
沈青岁出声,“快走吧,太久了二哥哥会睡得很难受。”
回到闺房,在银巧的伺候下歇息,沈青岁躺在绣帐里,望着头顶的芙蓉帐顶,心中无限感慨。
大哥哥每天要去军营练兵,二哥哥要往返二十里开外的新铺子和王府累得都能坐着睡着。目前事情最少的只有三哥哥,可三哥哥已经教她经传,再要求算学会不会太过分了。
翻一个身,沈青岁噘着嘴,大不了她自己温习算学。
实在不行,就放弃算学吧……
若真的放弃,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考核就落下了遗憾,这样一想心里就很难受。
翌日。
沈青岁起了个大早,正要自己温习,收拾书卷时发现漏了本《性理字训》。
是昨日急匆匆走落下的,看来今天又要去一趟落梅小筑了。
三哥哥牌学习机,越用越省心。
下一章就开启时间**,快进到及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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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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