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过来,宫里倒是没有外面传的那样乱。
董表妹只觉得依旧森严,来往的宫人们倒是更紧张了些,低着头不敢说话。
直到她一转角,穿过去了安康宫,便看到一群老太妃在那里哭。
宫墙太高了,就算她站在夹道上,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的光景。这会儿,她才能切实感受,宫里确实够乱的。
她小心地绕过太妃,正要进安康宫,被人拦住,一低头,却看到一只小猫,坐在门槛上。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她吓了一跳,对着守门的太监便发起火来,
嗅嗅呵呵一笑,扭头便往屋里跑去。
陆云深正和董太后一起吃着早茶,见到小猫,立刻起身,用帕子擦了手,走到屏风后面。
赵忠早端着个凳子候着了。
陆云深坐到凳子上,赵忠便带着拂尘站到一边。他站的位置极为巧妙,既能看到陆云深的反应,又能被董太后看到。
昨晚陆云深进了安康宫便开始大哭,说有人要毒他,董太后的脸色就瞬间变了。
这事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都瞒着董太后,董太后吃了一惊,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些太妃也好,皇妃也罢,都是外人,这个孙子才是真正她家里人。
陆云深还隐约提到了死去先帝的事——董太后要他不要说了。
陆云深有些意外,原来董太后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属于老太太独有的智慧。
董太后还来不及把陆云深的碗收拾干净,董表妹就进来了,正巧还看到了那只碗。
这么算来,也就她表哥,估计是听说她来,便从后门跑开了。
她哼了一声,却见董太后似笑非笑看着她。
“姑奶奶,见着外面都是太妃,这究竟是怎么了。”董表妹定了定神,撒娇似的问。
嗅嗅感到自己脑袋顶上的折子好像重了一些。
“她们是想害我孙儿,害我孙儿!”董太后想起陆云深的话,不由得悲从心起,“她们这群妖精,害死了哀家的儿子还不够,现在又要来害死哀家的孙子!哀家怎么能放过她们。”
董家人丁并不兴旺,董太后很是偏爱这小丫头,今天直接拉着她的手,一股脑说了出来。
哭的好,哭上两个时辰,把这小丫头拖走算了。
陆云深无声无息,今日的折子他早就带来了,现在拿着嗅嗅当垫子,坐在屏风后面看着。
董表妹有些不耐烦,也尽力劝着:“这么翻下去,那些太妃没有地方住,岂不是一团糟。”
董太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这么多事。
哪有那么娇弱,昨晚不是熬过来了么?
“怎么没地方。”董太后道,她看向赵忠。
赵忠瞥见陆云深的示意,答道:“后宫还有不少地方呢。”
“后宫是表哥的后宫,这么多太妃住进去……”董表妹道,“恐怕外面传的不太好听,也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有安婕妤管着……哎呀,你看看哀家这个记性,安婕妤已经到了宫外了。”董太后有些发愁。
这种时候,怎么把安婕妤赶到外面去了,这后宫一堆事,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太妃,现如今可都是戴罪之身。”赵忠冷笑,“如今让她们先找个地方集中迁居,已经是看在先帝的情分上了。”
“你——赵公公好大的威风,拿着鸡毛当令箭,也就您有这个本事了。”
赵忠脸不红心不跳,又看了眼陆云深。
陆云深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把人赶走,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董姑娘,宫里这些天不太平,太师不在,也不知道这些”
“快回去,这宫里呀,乱的很。”太后劝道,脑子里想的是孙子今早叮嘱她的话——
此次刺杀,事关重大,千万别让董家掺和,万一卷进来,以后可都说不清了。
“所以我才担心姑奶奶嘛。”董表妹一句话,哄得太后心花怒放。
可也坚定了她不让董家人卷进来的决心,看了眼赵忠。
董表妹假装没看到,抱着太后的胳膊不断撒娇:“就让我来陪着您,我好歹也跟着娘亲学了这么久,多少会管些事,就让我帮您管着后宫,正好安婕妤不在,有人恐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什么麻烦。”
放肆!
陆云深将折子摔在地上!
这后宫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你以为你是谁,朕就是让张皇后来管也轮不着你!
动静之大,连赵忠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嗅嗅眼疾手快,跳到他肩膀上,跟着他,三步冲到董太后面前。
看着目瞪口呆的董太后,陆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张笑脸:“祖母。”
董表妹指着陆云深:“你,你一直躲在后面!”
“放肆!”赵忠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一甩拂尘,“谁给你的胆子,这么用手指着陛下。”
想必是在家放肆惯了。
董表妹不甘地放下手,陆云深压根没搭理她:“祖母,进来安婕妤不在,后宫就烦劳您了——若是您觉得累,不如叫天佑长公主进宫来陪着您。”
这是要姑姑进宫主事了。
“不累不累。”董太后叹气,对着董表妹说,“后宫可不是好管的,你和董相的心意哀家领了,别累着了。”
她转头,对着陆云深道:“哀家累了,”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陆云深走在前头,不说话。
董表妹在后面根本追不上。
嗅嗅的小爪子拍了拍他的脸,喵了一声。
后宫动静闹得这么大,小张皇后该是知道了,这会儿她身边也没个可靠的人,此刻恐怕慌了。
你安抚了太后,也该去关心关心你那小外甥女才是。
陆云深太阳穴有些涨。
嗅嗅提醒的没错,连董家都派人来了,小张皇后身边肯定有人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七岁了,不算小孩子了。
有时候人长大,也不过一瞬的事。
陆云深往常春宫走去,董表妹嚷着:“表哥,太后说让你把我送回去呢。”
“谁是你表哥?”陆云深停下脚步问。
董表妹依旧嬉皮笑脸。表哥只是表面上假装讨厌她罢了,她每次顶撞表哥,表哥最后都没发火不是。
“苏子安,你送董姑娘出门。”陆云深指着跟在身后的苏子安道。
苏子安点头称是。
“那表哥总要查案吧。”董表妹道,“现在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陛下好歹给个交代!”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陆云深冷哼,“怎么,这京城里那么多乱臣贼子,人人都那么怕?”
董表妹咽了口水:“臣妹绝没有那样的意思,臣妹只是担心,巫蛊之祸……现在太师不在京都坐镇,这万一乱起来……”
“乱起来也不关你董家什么事。”陆云深道,“京都有金吾卫镇守,你就安心吧。”
你们董家仆从众多,院墙高深,就是京城再乱,也乱不到你董家。
董表妹眼看着陆云深走到常春宫,嚷嚷道:“陛下,有些事不能拖啊,拖久了恐怕人心生变数。”
“要不朕给你个条子你去东厂看看?”陆云深实在不耐烦,猛地转头,“都是东厂拿人办案子。”
“我才不要。”董表妹被噎个半死,“那儿可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可是陛下的表妹,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嗅嗅:喵大爷都去过,怎么,就你金贵去不得?
陆云深的眼睛暗了下去。
“你说的没错,那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陆云深淡淡地说。
七岁那年,朕就去过了。
嗅嗅爬在了他脑袋上,用肚皮蹭蹭他的头顶。
陆云深把嗅嗅抱在手上:“送表妹出去。”
旋即不在多话,径自进了常春宫,把一群宫人都甩在了身后。
嗅嗅打了个呵欠。陆云深无意识撸猫的手法越来越舒服了,值得表扬。
它悄悄睁开眼,往后一看,董表妹在常春宫门口气的跳脚。
这又关小猫咪什么事呢。
陆云深刚进常春宫,就看到小张皇后坐在院子里,掰着手里的油饼去喂小鸟。
几只小鸟蹦蹦跳跳过来,啄了几口饼,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小张皇后就着剩下的饼吃了起来。
“你这两天还好吧。”陆云深也坐到她身边,将嗅嗅递给小张皇后。
小皇后喜欢这猫,嗅嗅能安抚她的情绪。
嗅嗅趴在她膝盖上,用肚皮蹭了蹭她的腿。
今天小皇后没有摸它,想来是手上还抓着饼。
小张皇后宫里一夕变天。她低着头:“安姐姐也出宫了。”
“安婕妤迟早是要出宫的。”陆云深道。
当年给她封的,就是女官。
若她想出去自己开府,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眼中,也多了些晦暗不明,三两口:“舅舅,有一天我也会出去吗?”
陆云深摸了摸她头上的旋:“你想出去就出去,想不出去就一直留在宫里。”
“我要出去,我要像我娘一样。”小张皇后道,“就像小鸟一样。”
她娘好自由。
她终有一天也是要走的。
陆云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树枝上,那儿几只小鸟,正是她刚才喂的。
见了人的目光,又飞走了。
“走了可就没有漂亮衣服了。”陆云深有些嫉妒,故意提醒她,“也没有嫲嫲照顾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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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抄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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