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春季的一个早上,伊比利亚半岛的海风像轻柔的薄纱拂在人脸上,阳光是灿金色的。
训练场上追逐皮球奔跑的少年们头发被吹的向后扬起,灵动奔跑的身姿朝气蓬勃,一声哨响忽然给这副画面按下暂停键。
“塞斯克!”
被教练点名的少年小跑着过来,手背擦了下额头的薄汗,眼睛已经注意到教练身边那个安静的小个子男孩。
“你和他一对一,比比谁进球多。”
教练不算温柔地在那个男孩后背推了一把,把小孩推得踉跄一下,法布雷加斯下意识想抬起手扶,小孩已经站好。
“你好,我叫塞斯克·法布雷加斯,我们开始吧。”
小孩安静地抬起头,用上目线看他,嘴唇动了动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其他少年们围拢过来,已经见怪不怪。经常有试训成绩不错的小孩被送到这里,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通过层层筛选留下来。
这孩子个头这个么小,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看起来就很没有威胁。
法布雷加斯笑了笑,他注意到对方洗到发白的袖口和缩在袖子里的手,友好地对他点点头。
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性格腼腆到连话都不敢说的男孩遇到皮球简直变了个人,当球在他脚下时无论如何也抢不下来。
法布雷加斯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身边穿过,他上前逼抢眼看就要把球权抢回来,对方一个灵活的变向,将皮球从左脚拨到右脚,他也不得不跟着调整身体方向去断球,然后一个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他呆呆地目送小孩将皮球射入网中。
知道不能小瞧这个对手后,他直接下地飞铲,然而对方仿佛预判了他的动作,在他滑铲前一个跃起,将球踢到两米外,然后在他没起身时瞬间加速追上皮球,又是一次轻轻松松的射门。
围观的少年们张大嘴,震惊地看着那个陌生小孩魔术一样的表演。
直到教练说停,他们才纷纷跑过来围在法布雷加斯身边,眼睛却一直瞄向退到教练身后的那个孩子。
“梅西,你先去旁边等一会,我要跟你爸爸谈谈。”
哦,原来他叫梅西,大家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他真的好小啊。
皮克把手臂搭在法布雷加斯肩膀上,笑嘻嘻地开玩笑:“塞斯克,你怎么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赢不了,我刚才真应该把你坐在地上呆呆的样子拍下来。”
法布雷加斯翻了个白眼:“闭嘴,杰拉德。”
他看向训练场边低头站在那里的小孩,他把手缩在袖子里,露出一截指尖放在嘴边咬,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抬头和法布雷加斯对视一眼,又飞快把脑袋垂下去。
皮克也跟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轻轻哼了一声:“这小子怎么像个小姑娘,不,比小姑娘还那个,等着,他要是来拉玛西亚了,我一定让他‘脱胎换骨’。”
法布雷加斯皱眉:“别做多余的事。”
他们都认为这个孩子一定会加入拉玛西亚,毕竟天赋肉眼可见,可是一个月、两个月,拉玛西亚足球学校里始终没出现他的身影。
渐渐大家都忘了这段小插曲,可法布雷加斯一直记得。
他在其他梯队寻找过,不明白什么原因导致那个孩子没来,难道去了其他青训基地吗?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时间进入初夏,他早上来到更衣室时又见到了他。
男孩坐在角落里整理自己的球袜,一条褶皱都要反复压平,与其说在意细节,更像是借用这个动作隔绝外界的打量。
法布雷加斯想过去打招呼,却被其他队友拉住说话。
“是他,”皮克显然也记得这个小孩,他扬起眉毛,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得了那种奇怪的病不能长高的小孩吧。”
他家里有些背景,总是能知道一些其他队友不知道的事情,并将这些事炫耀般的拿来当谈资。
“真受不了,俱乐部又不是做慈善的,干嘛什么人都签进来啊。”
“杰拉德!”法布雷加斯严肃地打断他,“别说了,教练要来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他跟在队伍最后,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小孩面无表情地发着呆,神情里没有任何憎恨阴郁。
一天的训练结束,这个叫里奥梅西的小孩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
第二天、第三天也是这样,法布雷加斯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小哑巴。
直到第三天晚上,皮克与几个队友小声商议着什么,发出一阵怪笑。
法布雷加斯懒得参与他们的活动,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事。
然后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听到小梅西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奇怪的阿根廷口音,伴着哭腔流进他耳朵里。
梯队给每个队员都分配了房间,皮克他们趁梅西去洗漱时将他房间里的私人物品全部搬空,然后躲在一旁准备录下梅西的反应。
法布雷加斯被拉来时还莫名其妙,他看到小梅西站在房间门口一脸呆滞,圆圆的眼睛睁得很大,眼泪毫无预兆地流淌下来。
“他们,他们不要我了吗……我不可以继续踢球吗……”
因为生病的原因,他已经被阿根廷国内几家俱乐部拒绝过,谁也不敢保证他的病情会不会影响日后职业生涯的发展。
他每天活在再也不能长高、不能踢球的恐慌里,积攒的情绪突然爆发,他哭得很凶。
法布雷加斯惊呆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皮克突然冲过去,道歉解释一条龙,明明是同龄却比梅西高两个头的孩子王嘴巴利索得很,没多久就把新来的小朋友哄得答应去他家玩。
后来皮克告诉法布雷加斯,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道歉,他从来不是为自己做错事而感到愧疚的那类人。
在这出恶作剧中,三人奠定了此后多年的相处模式。
法布雷加斯被伊涅斯塔叫了好几声才回神,他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一点。
自从知道两个发小成为恋人后他偶尔会回忆过去,说不清基于什么立场,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分析这两人为什么能恋爱。
杰拉德喜欢捉弄里奥,却不许别人欺负里奥,会为他出头替他打架,为他跟裁判争执吃黄牌。
也许少年人的心动就藏在行为不一里,生气喜悦都想掌控。
回程那天早上皮克坦白下药的事,十分颓丧地自言自语:“跟里奥道歉的话,这一次他还会原谅我吗?”
他心里明明有答案,道歉有用的话他早去做了。
法布雷加斯怒气上涌,两人在房间里激烈争吵,也许很久前他就想跟皮克大吵一架。
伊涅斯塔忽然出声,打断了法布雷加斯的思绪,他神情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昨天我在器材室那边听见了杰拉德和里奥争吵,吵得很凶,你和他们关系都很好,或许你能劝一劝。”
法布雷加斯:“他们吵架了?里奥没事吧?”
伊涅斯塔:“你知道的,有时候越是亲密越是口无遮拦,而且杰拉德的性格……他确实说了很难听的话。”
在这支球队里,伊涅斯塔和梅西的性格最接近,他甚至比梅西更内向、更不爱和人争执,他都这样说,法布雷加斯无法想象皮克说的话有多难听。
“很多怨恨都滋生于亲密关系,马上联赛就要开始了,他们毕竟是队友,能心平气和地放下过去是最好的。”伊涅斯塔说。
“谢谢,我知道了。”
法布雷加斯找到梅西时,他正在练习任意球起脚。
似乎不久前见过这一幕。
“塞斯克。”梅西看到他,本来要踢出去的球在脚下转了个圈,重重踩住。
法布雷加斯走近观察他神色,平静到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他随便起个话头:“里奥,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梅西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已经和内马尔约好一起晚餐。
里奥最近确实和那个巴西人走得很近,法布雷加斯生硬地换了话题,两人又聊起别的事。
“塞斯克,你是来安慰我的吗?”梅西歪了歪头,脸颊上的肉看起来软乎乎的,“我和皮克彻底结束了。”
“我知道你们吵架了。”法布雷加斯盯着对面脸上细小的绒毛,说道。
梅西:“哦,是的,我第一次和他这样吵架。”
他低头盯着脚下的皮球,用脚尖碾来碾去,“人是会变的对吗?可我们明明每天在一起,但他已经不是我的皮克爸爸了。”
梅西不爱回忆过去,尤其是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他作为外乡人初来乍到拉玛西亚时,曾一度被人排挤过。
这种事不能怪任何人,体育竞技的规则就是这样,他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就意味着有人被淘汰,那些人也许是别人的朋友、同学,他们在情感上站自己的熟人无可厚非。
那个时候,皮克确实像阳光一样温暖过他,总在他孤独的时候跑来找他说话,即使他害羞得不回应皮克也能讲很久,还会搞出些一眼就看穿的恶作剧整蛊他,每次都让他想笑。
但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们代表二队参加比赛,他被对面防守球员恶意犯规踢倒,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已经听到皮克非常生气地冲上去骂人,最后那名球员被揍得比他还严重。
从那之后,他就叫他皮克爸爸,因为他们小时候皮克总是保护他。
“你和那个巴西小子睡过了吧,早知道你这么好哄,只要上过床就会乖乖听话,我当初不该陪你玩纯情,我应该早点把你睡了!”
昨天的皮克和小时候的皮克就像两个人,当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梅西知道他们不会再有后续。
“塞斯克,你不用担心我,本来分手就是我先提出的。”
法布雷加斯反驳道:“人会随着生活经历对事物认知产生变化,但那是成长的一部分,可有些东西和成长无关……比如,你喜欢足球,即使你以后变成坏脾气老头,难道你就不喜欢足球了吗?”
梅西:“我当然一直喜欢足球。还有,我才不会变成坏脾气老头。”
梅西不高兴地看着法布雷加斯,不怪他看不出塞斯克喜欢他,因为塞斯克总是调侃他。
法布雷加斯很想捏一捏他撅起来的嘴,他心里痒痒的,但什么也没做。
最后他说:“你说过,能踢球就是最开心的事,可以享受自己喜欢的职业,这本身就大于一切。”
梅西愣住,他确实很久以前说过这句话,似乎是第二次拿到欧冠时,赛后采访他回应记者的提问,但他自己都记不得这么清楚,塞斯克却随口就能复述。
法布雷加斯继续说:“里奥,所以不要为别的事苦恼,别人变不变又会怎样?足球不会变,你能一直享受足球带来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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