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炫目里,荒诞妖异的派对**在他眼中拉开了帷幕。
在蓝得发寒的泳池边,异色的雾气四下蒸腾,金银飘带漫天洒落。
震耳欲聋的节奏里,一支狂欢的队伍满载着笑声、嚎叫与口哨声,如蜿蜒的彩色蟒蛇,在庭院狂热的声浪里徐徐向前蠕动。
队列中的红男绿女,个个衣衫半敞、满脸醉态,有的花了妆,有的丢了鞋,有的在**……后一人的手搭在前一人的肩上,跟着劲爆的鼓点摇头晃脑、痴笑连连,组成一列**凡胎的“火车”,环绕着泳池缓缓开动。
比起这列满身彩箔、疯癫无状、东倒西歪的“火车”,泳池沿途“站点”的表演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有比基尼女郎手持香槟枪,尖叫着喷射金色的泡沫;也有侍者头戴兔耳、穿着亮片短裙,大跳令人血脉贲张的电臀舞;也有杂技艺人张口吐出赫赫烈焰,火蛇一般舔舐夜空……
玫瑰花瓣漫天飞舞,飘荡在闪光与烟雾里,不停地变幻着妖异的色彩。
林衡任由混杂着信息素与花香的熏风拍在脸上,近乎呆滞地钉在原地。
泳池边仿佛是一处魔幻的岛屿,奇观堆叠着奇观,像地狱里工匠的炫技,迷惑他的感官、麻木他的□□,将大脑彻底溶化、将理性推向失控……
“走。”
他的手腕被一把攥住了。
是江耀清的手,宽大,很冰。
直到踉跄地被拖行五六步,林衡才回过魂来,嗡嗡的地鸣让他浑身都跟着抖,似乎脑中某个部位正与之共振。
“耀、耀清……”
林衡天旋地转:“方向对吗,要去哪里?”
他的声音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又细又小,轻易被淹没在嘈杂的喧哗里。可耀清似乎应了什么,那只手攥得更紧了,紧得几乎要勒断他的腕骨。
从背后望去,江耀清颈侧青筋突起,随着呼吸的频率起伏震颤。每次动作,都会勒出一根根凌厉的线条。
肮脏迷乱的气氛彻底激活了他的防御性,他像一头警惕的猎豹,拖着猎物在声色丛林里奔逃,先是疾走,再是小跑,最后大步狂奔,彻底忘了隐藏、忘了伪装、忘了高台上一道道尾随的目光。
可惜无论怎样躲闪,仍是避不开疯狂的游乐队伍,尾端的男女已然四散开来,自顾自地蹒跚痴笑着,如恶魔的罗网般将两人包抄进去。
林衡几乎想后退了,“耀、耀清……前面是……”
黑压压的人潮背着光涌来了,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犹如百鬼夜行。
在满是酒瓶、灰烬与彩带的草坪上,林衡甚至看得清对面那个醉鬼脸上彩色的汗、牙齿上的红唇印、黑玻璃似的眼睛里的反光……
林衡打了个激灵,向右猛地一撤,避开了一阵咯咯的笑声和盘旋的酒气。
行尸走肉般的醉鬼扑了上来,却落了空,玩具似的身体摇晃着倒下,头颅猛地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猝不及防地,林衡甩开了耀清的手。
江耀清猛地甩回头,可终究晚了,乌泱泱的人影如蝗虫过境,林衡一退再退,两人只能各自在漩涡里打转,再四目相对时,已然被吞没在队列中。
“林衡!”
江耀清似乎在喊他的名字,他听不清。
忽然,音乐骤然压低了分贝,轰隆的鼓点也变了节奏。
“嘘——女士们,先生们!”
DJ故作玄虚地压低声音:“首班‘浪潮’号列车行程即将过半!现为各位旅客免费供应‘燃素X’,作为本次激情之旅的小惊喜!”
刹那间,伴着两长一短的汽笛声,泳池边十余棵装饰植物忽然震动起来。
在无数道惊愕、痴傻、好奇的目光下,隐藏的高压气雾装置亮起了电源灯,像一只只猩红的独眼,瞪得人脊背发寒。
下一秒,数十枚薄而白的尖嘴悍然大张,猛地喷射浓密的粉红色雾气。
粉红浓雾犹如海流,乘着浑浊的风,速速覆盖了泳池北侧区域。
欢宴的现场,顷刻便化为混沌的毒沼。
而浸没在毒沼中的男男女女,却顶着一张张贪婪的面孔,深深地吸气、吐气,脸上浮起令人恐慌的陶醉神情,瞳孔涣散,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东西?
林衡猛地捂住口鼻,他慢了半拍,强烈的不适感瞬间从胃里涌上喉管,引得他弯腰干呕,两肩瑟瑟地抖颤。
他虚脱乏力,冷汗淋漓,两膝摇晃着跪了下去,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一把拎住他的领口。
那人三下五除二地剥下了他的流苏外套,麻利又粗暴,接着向他头上重重一罩,混沌的视野立时陷入一片漆黑。
林衡恐慌地张开唇,还没发出声音,一个袖珍的铝罐从下方伸了进来,喷嘴对准他的脸猛地一按——
嗤的一声,白雾向外扩散,又被外套挡住,随着呼吸反复涌进他的鼻腔。
林衡被呛得咳嗽。
他的大脑在辛辣的刺激里恢复了运转,“清醒剂……”
没有人回应,耀清正在闭气,听见林衡的声音后,他一秒都不肯浪费,抓着那只满是汗水的手腕急急地冲出人群。
危机四伏的时刻,他心焦如焚,反倒忽略了Omega的信息素。
林衡跌跌撞撞地跟上,他两眼一抹黑,像个失衡的陀螺,脚下一个不稳,一下子绊倒在某人身上。
那人正沉浸在飘飘欲仙的快感里,迟钝得很,被撞了个趔趄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顺势倒仰了过去,直挺挺地磕上了杂技艺人的背。
“噗——啊——”
正在表演喷火的艺人惨叫一声,火苗一下子失了准头,呼啦一声,点燃了一群宾客的头发和真丝衬裙。
“啊……”
那些男男女女痴笑着,有人直愣愣地看,有人用手扑打,火势却越烧越旺,点着了衣服,哔哔啵啵随风暴涨,周围乱成了一锅粥,甚至还有人掉了魂似的转身走向了郁葱葱的盆栽……
没人阻拦,满脸痴态的众宾只是傻笑着,看着那个火人钻进树丛里。
江耀清一把将林衡从地上提起来。
嘭——
高压喷雾的储气罐霍地炸裂,一声可怖的巨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开。
在湍急混乱的气流里,树木的焦叶枯枝子弹般乱飞,凶狠地击打众宾的面孔、胸膛和手臂,甚至带着尚未熄灭的火星,留下可怖的烫疤。
在无数声惨叫里,树丛蹿起一团耀目的光焰,在大风里迅速蔓延,从西到东,整齐茂密的树篱立时变成一道骇人的火线。
灼亮红热的大火引爆更多气罐,一时间,爆炸声像多米诺骨牌倒地般此起彼伏,烈焰越窜越高,直冲霄汉,甚至带起团团电火花,将高台层层包围其中。
音乐中断,灯光熄灭。
“跑啊!”
穷奢极欲的销金窟,忽然就变作噬魂夺命的火海地狱。
女郎与艺人们吓得花容失色,侍者们东奔西跑地救火,惊恐万状的尖叫取代了放纵的嬉闹声,在“浪潮”的庭院里回荡。
少许宾客慌不择路,一股脑地跳进泳池,一时间水花震天响,溅得四面都是水雾。
江耀清脸色发青,闭气要到了极限,他眼前雪花直冒,又被逃生的宾客冲撞,脑中一片混沌,几乎就要松开嘴唇——
呼啦——
他的视野骤然一黑。
回过神来的林衡将外套反扣在耀清脸上,他夺来清醒剂伸进去连喷几下,随后紧咬着牙关,拽着耀清冲出人群。
耀清一路蹒跚,竭力跟上林衡的步伐。他先是在黑暗里乱撞,可很快就找到了节奏,也辨明了方向。
林衡攥住他的那只手,向□□是暗示左闪,向□□是叫他右让,向后推是教他等等,用力一拽是催他大步向前……
他有些恍惚,身体甚至越过了思考,条件反射地做出动作,比起他的大脑,甚至更听从林衡的号令。
就这样寻回了七年前的默契。
它不曾磨灭,只是落了灰,轻轻一吹,所有刻痕便再次浮现在生命里。
嘀——
林衡的手机忽然发出警报声。
林衡看了眼腕表,瞬间就变了脸色。
因为横遭大火,闻如峰改变了行进路线。
他逆着人潮,以最短的路线直切高台,去救郁燃,此时此刻,他正朝着林衡和耀清的方向疾行。
“怎么?”
身后传来耀清闷闷的声音。
危急关头,林衡不敢矫情,他掀了罩住耀清头脸的外套一角,猛地钻了进去。
浓重黑暗里,他明显觉察到对方呼吸一滞。
林衡顾不得许多,身体覆过来,踮脚贴在耀清耳边,喘息着说道:“闻如峰距我们不到两百米。”
“一分半之后,我们便会迎头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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