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平静的审视里,唐助理笑得有点僵,厚着脸皮道:“您把叫号单给我下,一会儿我去服务台帮您取纸质报告……”
吱呀——
话未说完,候诊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唐助理一怔,看清来人后,脸上立刻挂起招牌式的笑容:“江总好,您也来体检?这么巧啊……”
江总?
林衡的心跳忽地变速了。
在他略微颤抖的视线里,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停在了初秋的阳光下。军绿的短夹克、黑亮的高帮靴、暗色的马裤,像街头时尚又利落的街拍模特,甚至有着毫不逊色的高挑身材。
是昨夜出现在梦里的江耀清。
林衡的右手突然用力,啪地折了棉签,甩手掷进垃圾桶里。
他胡乱勾下衣袖,匆匆掩饰着针孔,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心虚。
江耀清脚步一顿,剑眉下浅褐色的瞳孔偏移几分,视线落在唐助理身上。
他冲对方略微颔首:“是啊,秘书正帮我拿报告单……唐助理是陪闻总一起来的?”
“没有,是陪老板的未婚妻……”
助理麻利地闪开,让身后的林衡彻底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
“江总,这位是林衡,林先生。林先生,江总是闻总的大客户,帮闻总介绍了融资,明晚的酒会也会出席……”
助理躬身在耳边絮絮着,林衡听得不分明,某个念头乌云似地盘旋在脑海中,压得他的心头暗沉沉的。
江总?闻如峰的大客户?这不应该……
他明明该去追寻自己的地质梦,他明明该像七年前所畅想的那般……
“……就是这样,您和江总打声招呼?”
助理从耳边退开,他的视野蓦地亮起了,刹那间,林衡的思绪荡悠悠地中断,眼里只剩下江耀清挺拔的身影。
他们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交接一瞬。
在窗外梧桐叶沙沙的涛声里,林衡的目光与他的眼眸虚虚一触,便故作匆忙地四散开来。
又来了,这样沉闷、轻柔又意味不明的对视。
“耀清,好久不见……”
林衡慢慢起身,维系着假面般的微笑,视线却始终是游移的,漫无目的地寻觅着落点。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捻着裤线,心绪分明焦灼,语气却生疏客套:“时光荏苒,看来你事业有成,或许我该叫你一声‘江总’。”
江耀清目光蓦地一凝,眉头不耐地蹙起了。
这丝稍纵即逝的厌烦,令林衡恍惚了一刹。
他太熟悉这样的神情,七年前,那个郁郁寡欢又英俊逼人的少年,每当被不识趣的家伙缠上时,便会露出这般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息,他的胸膛忽然涨得满当当的,呼吸格外艰涩,某种发酸的滋味向鼻腔处蔓延。
曾经亲厚无比、同食同宿的两个人,竟变得如此陌生了。
“0043号,0043号……”
休息室中忽然响起了播报声:“请去服务台领取纸质体检报告……”
林衡回过神来,速速冲江耀清点头示意:“先去取报告单了,回见。”
说罢,他一阵风似地离开了休息室,直到身后的门锁咔哒一声,才一顿一顿地吐气。
这阵广播简直是及时雨……
林衡揉了揉脸,走向服务台,出乎意料的是,服务台后空无一人,唯有一沓纸页规矩地收拢在文件夹里,放在大理石台的边沿上。
想必这便是他的报告了。
林衡自顾自地翻开封面,在看清第一行字的瞬间,他的视线突地一跳,眉毛不可置信地挑得高高的。
『姓名:江耀清』
……
这竟是江耀清的体检单?
应该是拿错了,要赶快换回来才行……
林衡步履匆匆,折身返回候诊室。
这段路不长,不过三分钟的脚程,可不知为何,他却越走越吃力,好不容易安定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起来,激烈得令他有些想吐。
林衡慢慢在走廊里站定了,食指略微抽搐了一下,指甲刮过文件夹的磨砂外壳。
摩擦声很钝,一挫一挫,仿佛听得见颗粒震动的微微声响。
鬼使神差,他垂下眼皮,视线碰巧落在纸页探出的一角上。
某个不甚光彩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滋生,现下已膨胀到避无可避的地步。
江耀清的报告单上……写了什么呢……
他犹豫了半秒,双眼飞速扫过空荡荡的走廊,确定无人后,便大步拐进洗手间,轻声带上门,背对着墙壁囫囵翻阅起来。
纸页的碎响在空间里反复回荡,气氛鬼鬼祟祟,简直像是在做贼。
侵犯他人**实在是为人不耻,但心底有个刺耳的声音一直在重复着,他要看、他该看、他必须看……他必须了解江耀清的健康状况。
因为七年前,是他害得耀清……
林衡的目光蓦地定在了第三页的表格上。
三秒钟后,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浑身的肌肉惊骇地缩紧,连嘴唇都发白了。
『……腺体曾遭受高频次电击,致使局部烧灼坏损,并于六年前接受腺体修复手术,目前仍存在易感期紊乱、信息素异常等后遗症,且可能损害……』
林衡丢了魂似的,愣愣地消化了一阵,继续拨动着纸张,翻到下一页。
霎时间,一丝刺痛感爬上了他的食指。
纸页太锋利,他的皮肤被划破了。
咔嗒——
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林衡一个激灵,下意识站直了,他立刻夹起报告,埋着头匆匆出了门。
和门外那人擦肩而过时,他嗅到了一线淡淡的啫喱水味。
发情期的Omega,五感格外敏锐,他忍不住抽了下鼻子,向对方扫了一眼。
那人动作比他更快,黑色呢子衣虚虚一晃,门扉便砰地关严了。
宽阔的肩膀、拳击手似的体格、若有似无的啫喱水味……
或许是直觉作祟,他竟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林衡没继续想下去,他大步流星地原路折返,穿过回声隐隐的走廊,拧开休息室大门,想也不想地走进玻璃窗投下的一片光亮里。
室内的寒暄中止了,视线齐齐投向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的林衡。
林衡的喉结动了下,像正竭力克制着什么:“耀清,报告拿错了,这份是你的……”
“好……”
江耀清伸手接过,在指尖触到文件夹的一瞬,颤抖的三个字吹进了他的耳廓:
“对不起……”
湿湿的三个音节,像雨滴在下落。
林衡瑟瑟地动着唇,浑身的肌肉紧绷到发疼,胃袋痉挛般绞紧了。
□□分明极端痛苦,可在字句出口的刹那,他的大脑却嗡地一声,累积经年的负罪感飞灰般溃散,让他短暂地卸下了枷锁,像跌进了云层,陷入茫茫的失重。
意味不明的致歉,真是极不负责。
可他太卑劣,竟感到了瞬息的解脱。
江耀清的呼吸似乎顿了下。
他稍稍用力,向后轻拽,文件夹缓缓从林衡的指腹间抽离,边沿在空气中隐微地震动。
他没看他,草草翻了下报告,目光蓦地悬停在纸张侧边,静止不动了。
他的视线末端,是林衡划破的手指留下的细小血印。
林衡两颊忽地发热发烫,颈子上血管砰砰地跳动。
——他发觉他偷看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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