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癫狂

她并不是为了谁的名誉战,也并非为了君王的社稷而死。

她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在街边热心打招呼的大娘,嘴硬但却会给街边乞儿事物的商贩,邻居的叫嚷声,上一秒还在互相问候,下一刻却可以一起护住村子的后代。

许许多多的普通人,她们那些没有被听到的人生,也不会被贵族所看到的日常,才是她最为珍视的东西。

她是一个自私的母亲,丢下了自己的孩子,但

“野旷无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

她轻声的说着,对着宋暮晚,对着自己还有她那远在异世界,早已忘记自己的友人,

若是她的死亡,能低的过千万普通人的牺牲,能够替代她们的牺牲,那么这就是她想去做的事情。

“多谢宋姑娘,现在的我,并不是在情绪的渲染下这么选择。”

而是过往的十几年,那遥远到已经散成碎片的人生里,早已刻入骨髓的人生信条。

就让他这本就飘摇不定的生命,为这个世界,添上最后的价值吧。

“我想要去做这件事,并不是因为救世,或是身份的原因。”

“只是因为若我去了,就会减少更多的牺牲,我的生命,也许可以挽救更多的普通人。”

宋暮晚看着姜钰坚定的神情,与之前那看似强装的镇定截然不同,是真正的下定了决心。

是啊,姜钰第一次这么坚决的去做一件事,没有逃避,没有妥协,第一次对在这个世界上努力的去争取什么。

“好。”

宋暮晚看着面漆那之人,

“但是你要怎么去说服谢姑娘。”

她说不上什么话,谢长缨决定的事情,通常情况下,沈南星她们是无条件的信服。

所以,很难。

“会有办法的。”

姜钰笑道,总会有办法的,因为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啊。

她第一次自由的走在这片土地上,随心所欲的,就像是某一个心血来潮的夜晚,呼朋唤友,去看周围的风景,

那里的景色很美啊,当然,这里的也是。

“你来了。”

她笑着看向对面的人,北疆的晚风很舒服,好像来到京城后,一直都有宵禁呢,真希望可以看看若是没有宵禁,

这片土地的夜晚会热闹成什么样。

“陈公子。”

“嗯。”

陈昭衡自阴影中走来,看到了在夜色中闲逛的姜钰,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谢长缨的计划,哪怕退几步说,即使北疆的战事平歇,灾后所有的重建,与各个家族的商谈,这些烦人的交集,应对那些达官显贵,都是长缨所擅长的,他可应付不来,

对,这些事情不能离了长缨,她可别想去享福,那些难缠的贵族犹如鬣狗,贪得无厌,只有她能应对的事情可别把烂摊子丢到他的身上。

“我想与你做一则交易。”

僵持了半晌后,二人同时开口,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陈昭衡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说出来他的目的。

“北疆这片土壤贫瘠,贫瘠到人很难活下去,就算没有外敌,也会有饥荒。”

“我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

也许是此刻的姜钰过于温柔,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某些预感,也许是他想卑劣的获取同情,他对着面前的贵族小姐诉说着,

“地主欺压,求助无门。”

“每一日,冻死的,饿死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那时的附近的村庄里有一个有名的善人老爷,怜悯着我们这些人。”

“所以那时,我哪怕知道了这位老爷每次善事的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时。”

“我还是想要去寻求一个机会。”

姜钰震惊的望向陈昭衡,从这位翩翩公子嘴中说出的,与他此刻形象完全不同的话语。

“有些震惊吗,也对。”

他自嘲的笑道,真实的北疆烟火就是这般,踩着尸骨,鲜血淋漓。

“谁的命都好,我的其他人的,”

“这里的村子每年都在死人,数不胜数,大多数都是那般用完了就丢,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若是这时候有人能叫我们有饭吃,算得上善人了。”

“我想用我的命去换些银两,可惜。”

“我高估自己了,我的命没有任何价值,反倒是利因为这个举动,遭遇了毒打,生命垂危。”

“那时的愿望很简单,吃一顿饱饭在死,可惜也是奢望。”

“粮食太珍贵了,与其浪费在没有活路的人身上,不如省下来,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陈昭衡没有说的是,赵衍舟所在的村庄,那里的地主老爷所派遣的人手,就是奔着他的命去的,

不知从哪里听得这些的小鬼,只有死了才不会说话,他命大,勉强的活了下来,

是他天真了,地主老爷们本就沆瀣一气,还妄想能得到他人的垂怜。

但那也不算活下来,那样的伤口,请不起医师,吃不起饭,本就活不下去。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遇到了谢长缨,季野,还有叶声寒。”

“我被她们几人勉强救活了下来,她们每个人对我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人。”

“这里的每个人对我而言,都是家人。”

他的父母兄长饿死了,几个弟妹也没能挺到下一个冬天,

挺好的,省下了一笔很大的开支,毕竟那时的他们,买不起冬衣。

他埋葬了最后一人,静静的等待死亡,会是饥饿与寒冬,不知道哪个先到来。

他去参军了,本是不愿意去的,他们这样的身份去到军队里,比死亡还可怕。

常年累月的被欺辱,粮食也不一定会有现在多,到最后不过是成为将军名留青史前的敢死队,连个注脚都算不上。

况且他这样的身躯,去到那里还不够被当做沙包欺辱,就算死亡,他也想死的痛快些,不想那么多没有尊严。

谢长缨与叶声寒很厉害,获得了某位统领的赏识,连带着季野的天赋也被发掘了出来,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被那二人举荐了去,虽不说地位多么的高,但是,至少能吃的上饭,这位统领的麾下,不会被欺辱。

只是平常少不了一些冷嘲热讽,可比起其他人的麾下,这已经是难得的待遇了。

现在他知晓了,这是穆将军留下的最后的一支军队,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直至穆将军麾下的最后一位统领离开了这里。

那些军官,将军,统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有哪一个人看的到他们的苦楚,

欺辱,殴打,在这个武力值为王的地方,没有背景,终其一生,战死沙场是他们最大的荣耀。

英雄的光辉事迹之下,是他们的血泪,可无人愿意倾听他们的声音。

为了土地撒下的热血,也不过是将军谈判桌上的筹码。

他们是幸运的,无比幸运,即便被称作少年将军,被万众瞩目的姜承宇,也不能掩盖住的光芒。

谢长缨出色的指挥,让她在军中有着不小的话语权,术衔羽,沈南星,季野,三个人的武力值恐怖的过分,

尤其是沈南星,单兵作战的实力,让不少高层刮目相看,叶声寒的测算则是被高层所认可,他们的大哥林劲风,更是成为了姜承宇的手下的候选,随时可能一步登天。

那时的他们就算统领离去,生活也不会很艰苦,她们有天赋,有能力,可以脱颖而出,可军中更多的,是千千万万个的普通人,那些人,也是他们的战友。

也许随着几人功绩,军中欺辱的声音变得较少,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参军,他这繁荣的缝隙中,得以窥见传说中的北疆军队的盛景。

可是,梦一般的生活是不会持续多久的,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朋友们的声音变得愈发渺小,新来的将士眼中只有恐慌。

熟悉的人一个个的离去,但是拜托了,至少,谢长缨她们,他的最亲的这些朋友们,要活下来呀,

这是他唯一的家人了,是与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绊了。

他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所以,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无论要承受什么,他只求,他的这些朋友们能活下去。

“现在情况不同,有位皇子殿下在这里,无论如何,朝廷不会不管不顾,只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远处站了几个人,除了季野,其余几人都在这里,

“昭衡,”

“我们还有其他办法的,一定还有的。”

“我们去通知衔羽,她回来我们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陈昭衡此刻无法冷静,要他如何接受,在叶声寒的事情上,等到带兵支援到的那一刻,看的是面部全非的遗体,他没有来得及。

叶声寒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意外,若说季野大意还有可能,声寒怎么会,

一定是错觉,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当时他们不在,没有机会,可现在呢,他不可能明知道前面是陷阱还同意谢长缨去葬送性命。

“昭衡。”

谢长缨轻声的开口,

“我们不止要胜利,我们还要将胜利攥在自己的手中,为了声寒,为了我们都战友,为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们没得选。”

“衔羽赶不回来的,他们故意挑在了这个时候。”

只是她们没想到,姜家比她们预料的要无耻百倍。

但姜家有一点料想错了,北疆的照片土壤上,不只有赵衍舟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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