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寒捏碎了终端。
终端碎片扎在手心，滴答滴答地流血。
安稳许久的精神力再次暴动，甚至比以往更加强烈，一瞬间席卷了整艘星舰。
患有精神紊乱症的人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在正常时走向死亡，一个是在发病时痛苦地走向死亡。
一旦精神开始紊乱，患者能做的，只有忍。
如果能忍过去，就能活，忍不过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在狂暴的精神攻击中痛苦死去。
宋云霄便是这样。
他的紊乱症虽没有宋亦寒严重，却也在日积月累中不断侵蚀他的精神海。
和战场上受的外伤不一样，这种痛苦深入骨髓，根本无法抑制。
每一次病发他都痛不欲生，恨不得撞碎自己的头。
于是才六十多岁，在星际算是壮年的宋云霄，于一个夜晚自杀在房中。
宋亦寒的紊乱症很久没有发作了，按照云殊意的计划，再过半年紊乱症就会彻底根治。
奈何这次何凌云的话让宋亦寒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精神力像是决堤一样喷薄而出，不断毁坏周边一切东西。
“亦寒！”云殊意不顾斯习等人的阻拦，慌张上前将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抱在怀里。
“啊啊啊——”宋亦寒痛苦地捂住头，何凌云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
在和云殊意讲述的故事里，宋亦寒避开了一个人——何凌青。
他的母亲，小时候最孺慕最敬爱的人。
第一次紊乱症爆发那天，他躺在病房里，听到了那个每晚都给他讲睡前故事的人用十分冷静的声调说，“我怀孕了。等我生下这个孩子，我就离开皇宫。”
一个男声焦急道：“凌青，你不能这样，那孩子呢，孩子需要母亲。”
“那又怎样，他们本来就是意外，我的人生本来不该有你们的存在……”
“孩子全都留给你，他们在皇宫能接受最好的教育，他们会成为你未来的心腹和得力手下，但不会是我的孩子。”
“要不是因为这场联姻，我本该一个人自由地在宇宙航行，而不是被困在这个逼仄的皇宫，哪也不能去，谁都见不到。”
“凌青……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我该怎么想！都是你们逼我的！”
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撕下端庄的伪装，第一次对自己的丈夫发泄怨气。
“因为你有病，所以我的孩子也有病，这次甚至差点伤到了我。”
“那下次呢，他会不会在病中直接掐死我。”
“宋云霄，我累了，你放过我吧。”
“好……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就放你走。”
争吵中的两人没有注意到，病床上五岁的小孩子，蜷缩成小小一团，沉默地哭泣着。
后来宋亦杲出生，宋亦寒被送去偏殿，再也无人见过他。
再也没人给他讲睡前故事，发病时也只能一个人艰难的熬过去。
直到浑身精疲力尽，天光大亮，他又熬过一个痛苦的夜晚。
“疼……好疼……”宋亦寒闭着眼，流露出一丝脆弱。
他的手攥紧云殊意的手腕，神志有些不清，“为什么都要抛弃我……”
云殊意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张嘴就要吟唱，谁料刚发出声音，宋亦寒突然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咬住了他的唇。
尖牙咬破唇瓣，鲜红的血沾在两人唇上。
铁锈味弥漫在两人唇齿间。
云殊意伸手环住宋亦寒，手从脊背往下抚摸，轻而缓地安抚着男人。
力道松了，一滴泪落在云殊意的脖颈上。
“不要离开我……”
云殊意轻轻哼着歌，舒缓的歌声很好地抚慰了宋亦寒濒临崩溃的情绪。
等到宋亦寒逐渐清醒，云殊意才开口：“不会离开你。”
“亦寒，每个人都在不断的遇见和分离中走完这一生，你也是，你要不断地和过去告别，再遇见新的人。”
“你离开首都星，离开故乡，成为星盗，然后你遇到了我。”
“你和我相遇、相知、相爱。我们会相伴一生，永不分离。”
“你要记住过去的痛苦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面对痛苦，你想忘记，那我就陪你创造更多的记忆，把过去全部遗忘。”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
云殊意的手抚上男人沁出冷汗的额头，“别怕，我会陪你一起。”
宋亦寒俯身和云殊意唇瓣相贴，缓缓闭眼。
微弱沙哑的声音几不可闻，“嗯。”
精神暴动结束，星舰里一片狼藉。
感受到动静停下来的斯习几人又从远处赶回来。
一进来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人，脸上还带着血。
斯习惊恐：“不会是殉情了吧！”
“斯习你是不是眼瞎。”宋亦寒不耐睁眼，“回去后做我陪练。”
斯习欲哭无泪：“老大我还要帮利富德干活，把我打残了利富德就没帮手了。”
“没关系，利富德自会找人帮忙。”
宋亦寒起身，小心把云殊意抱起。
——
人鱼星。
“休息时间到。”艾莎尔手拿计时器，“还差二十组仰卧起坐。”
瘫在地上的十几条人鱼生无可恋地摆了摆尾巴，昭示自己还活着。
一条粉色人鱼抓住艾莎尔的手臂晃了晃，嗲声嗲气：“长老，我好累呀，能再休息十分钟吗？”
“可以。”艾莎尔伸手拍了拍粉色人鱼的长而直的粉发，“做完二十组仰卧起坐，你可以休息八小时。”
粉鱼：TVT
“都不准给我撒娇。”艾莎尔挥手让人鱼归队，“王这是为了你们好。外面形势越来越严峻，你们却一直这样娇弱，迟早会出意外，长老不可能护你们一世，你们需要自己强大起来。”
艾莎尔边说，十几条人鱼边仰卧起坐。
从远处看，这片海域像是开出了十几朵瑰丽秀美的花朵，花瓣随着海水飘扬，卷起一串串小水泡。
水泡刚自由几秒，就被几条五彩斑斓的小鱼从中穿过，像扎气球一样，炸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姬琳汐，不要搞小动作。”
本就心虚的人鱼被艾莎尔的声音吓了一跳，受力不稳倒在了地上，背后的几条天蓝色小鱼暴露。
海底的泥沙漫开，水流骤然猛烈起来，把小巧的鱼儿裹挟着打转。
姬琳汐一手抓一条鱼，尾巴尖各卷一条，动作轻柔地把四条小鱼放在一边。
娇俏的脸上浮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红。
“对不起嘛艾莎尔长老，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艾莎尔游到姬琳汐身边，如火焰般鲜艳的尾鳍轻轻一摆，就把帮姬琳汐“作弊”的四条鱼扇走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用指腹戳了下人鱼族最小的雌性人鱼的额头。
“当初是谁主动请缨去联姻，结果被宋亦杲吓得瘦了十几斤，要不是王把你接回来，你就要成为人鱼族寿命最短的人鱼了。”
“现在想着偷懒，以后宋亦杲找上门来，你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艾利威今天带着雄性人鱼去深海练胆，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不要觉得自己是雌性就该比雄性弱，性别从来不是决定实力的因素。”艾莎尔游走在人鱼群中，敦敦教诲。
“既然群星帝国不愿善待我们的族人，我们也不会怕他们的威胁。”
“我们要时刻做好被他们找上门的准备。”
姬琳汐捂住额头，心里后悔极了，眼睛开始掉小珍珠。
“对不起艾莎尔长老，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艾莎尔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她何尝不想让自己的族人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不需要担惊受怕，但是现实不可能和梦一样完美，人们被它逼迫着前进，逼迫着接受现实。
“继续吧。”
“艾莎尔救命啊——”一条通体雪白的海蛇飞速窜到红尾人鱼身边，紧紧缠住她的腰。
“怎么了，阿白？有鱼要吃你？”艾莎尔有些担忧地问。
“不是不是。”
阿白把头藏在自己身子和艾莎尔的腰之间，尾巴尖不断打颤，“岸上来了好多人类，他们说要把这里的水抽干。”
阿白说着说着就哭了，“要是被抽干，我是不是就没地方住了，我不想死啊。”
艾莎尔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们人鱼一族自诩从不与旁人结仇，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同艾利威精神链接，她告诉了艾利威此时的情况。
深海里，艾利威沉着脸，磅礴的精神力展开，同附近的几十条雄性人鱼链接。
【族地有危险，任务中断，回去救鱼。】
人鱼星有90%的区域都是海，但只有20%区域适宜人鱼生存。
其他地方全是光照不到的地方，暗无天日，食物匮乏且危险万分，就算人鱼是大海的宠儿，他们也不会贸然进入深海。
艾利威他们也是第一次大规模进入深海，只探索了半天不到，就需要原路返回。
深海的人鱼如利箭般冲回族地。
岸上。
“陛下，抽干大海什么的，万万不可取啊。”宋亦杲的副官担忧无比，生怕宋亦杲真的听了其他人的建议。
一个下令，人鱼星就变成陆地星了。
宋亦杲跟看傻子一样瞥了一眼副官，“朕的智商没有问题。”
等他抽干大海，姬琳汐都要和别人结婚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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