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衡抽回手，没有回应。
“你手上的伤是我亲自处理的，我不可能记错。”
“为什么不说话？心虚了？”
“骗我好玩吗？”
云殊意胸膛剧烈起伏：“看着我在你面前说你有多好，对我有多绅士，很开心是吗。”
乜衡能感受到，原本在自己面前态度软化的教皇再次竖起尖锐的高墙。
“我……”他这次没有压低声音，而是用的克文赛斯的本音。
“真的是你。”云殊意的声音轻得如同漂浮在水面的一片落叶，只需轻轻一按，就会沉入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
“是我。但我只是……”
“只是太爱我？”云殊意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还会信？”
“满嘴谎话的小贼，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乜衡揉了揉眉心：“接近你就是为了——”
还没等他解释完，对面的人身形一晃，直挺挺地倒了。
他上前一步把人揽在怀里，查看教皇的呼吸和脉搏。
还好，还活着。
——
云殊意本以为自己醒来时，会在一个陌生地方。
按照他对男人的了解，男人会把他关在某个地方，以获得安全感。
但他睁眼，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父亲！”
是伊赫伦。
他的手上缠着绷带，面色有些憔悴，看到云殊意醒来，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光明神在上，您终于醒了。”
云殊意撑起身，大脑晕眩一瞬，他吞咽两下口水，哑着嗓子问：“我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医师说您最近劳累过度，气急攻心晕了过去。”伊赫伦给云殊意倒了一杯温水，“您对教廷的担忧我们都看在心里，主教们一致认为您不必再去忏悔了，您安心休息吧。”
“涅切科主教没反对？”
涅切科主教和只会心里有点小九九的伊赫伦不同，他对云殊意的针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因为涅切科主教在教廷待得时间比云殊意活的时间还长，其势力也盘根交错地扎根在教廷，如果贸然处理涅切科主教，教堂一时之间肯定会陷入混乱。
“确实反对了。”伊赫伦犹豫片刻，告诉云殊意，“但他被克文赛斯揍了一顿，双腿断了，现在还没醒。”
没醒，自然就不会反对了。
云殊意环视寝殿，没看到乜衡的人影，“克文赛斯去哪了？”
“他说他自愿接受停职调查，不再过问圣骑士团的事务。”
“现在应该已经回到阿盖约公爵的庄园中。”
“这段时间里，他担任的一切事物全部交给手下负责。”
云殊意冷笑一声，“既然他不想见我，那就如他所愿。”
教皇倦怠地闭上眼，“转告克文赛斯，从今往后，他不必再回教廷了。”
伊赫伦问：“那圣骑士团长一职……？”
“暂时空着，等我找到合适人选，会告诉你的。”
后来几天，云殊意真的没有再见过乜衡了。
不论是白天的克文赛斯，还是夜晚的疯子。
乜衡仿佛从他的生活中销声匿迹。
云殊意心中憋着一股气。
他无法准确地形容这股气的来源，或许在气当时自己为什么要骂乜衡，又或许是在气乜衡被自己骂过后就和懦夫一样，再也不来见他。
是他先后退的，那自己又凭什么再往前走。
教皇心情不好，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他手下数位主教。
会议室内。
教皇坐在主位，面若凝霜，“储物室失火一事还没有结果？”
一时之间无人回答。
最后还是伊赫伦开口：“父亲，当时是克文赛斯揽下了这个任务。”
云殊意听到乜衡的名字就心情差，他不悦皱眉：“所以他走了，你们没人接手？”
会议室又安静了。
“今天之内，把克文赛斯调查的所有内容用文字记录交给我。”
在教皇的怒火催促下，乜衡审讯的笔录很快就呈到了云殊意案前。
一目十行地翻看完后，他让人把夜朝雨带上来。
“利亚洁小姐，又见面了。”
因为花园被烧毁，此次约谈选在了云殊意的书房。
古朴宽大的书房内，云殊意和夜朝雨所坐的桌椅上方，悬挂着一幅精美的光明神画像。
云殊意脸上的笑同画像中光明神悲天悯人的模样神似，看得夜朝雨心里发颤。
“教皇大人，日安。”夜朝雨朝坐在座椅上的白发教皇行礼。
夜朝雨心虚得不行，上一次和教皇告别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叫利亚洁，再回想当初说漏嘴的事，她总觉得教皇似乎看透了什么。
“说说吧，克文赛斯当初让你说了什么。”
夜朝雨欲哭无泪，她好不容易等到那个满口胡话的男人离职，自己也被放了出来。
这才出来半天，自己不会又要进监狱吧。
但教皇的话，她不敢不从。
夜朝雨老老实实把那天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云殊意。
还十分有私心地把乜衡走前答应的升职加薪一并告诉了教皇。
云殊意的手敲了敲桌子，“想升职加薪？没问题。”
“你现在去把玛维带来，让她站在书房门口，等到她听完一切，你再带她回修女院，和她好好聊聊。你能得到多少报酬，取决于你能问出多少东西。”
夜朝雨连连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夜朝雨离开后，又有一名骑士进入书房。
“坦本尔，你应该知道，玛维现在在监狱。”云殊意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骑士，“如果你告诉我和你暗中传信的人是谁，我能给你和玛维制造一场假死，还有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金钱。”
骑士跪在地上，眼中一晃而过的渴望，最终还是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冕下，我不认识玛维，那柄匕首也不是我给她的，一切都是她一意孤行，她偷盗了我的匕首，想要陷害我。”
“玛维五天后就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会被施以火刑，烈火会燃烧一整日，直到她回到光明神的怀抱，你真的忍心？”
“冕下，我不认识玛维。”骑士依旧坚持原来的意思。
云殊意哼笑一声，“去把门打开。”
骑士依言打开门。
同门外一双噙着泪的眸子对上视线。
骑士移开目光，“冕下，这两位是？”
云殊意脸上的笑意渐深，“你自己问吧。”
“骑士大人，我是玛维·思勒。”
玛维在监狱中待了不少日子，清瘦了许多，脸上俏皮的雀斑失去了活力，只留一片寂然。
她低头屈膝，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礼，颈间的伤痕触目惊心。
“您好，思勒小姐。”骑士没有回礼，说出的话无比冷漠，“光明神不喜偷盗，希望你以后能改过自新，不要再偷窃我的东西。”
玛维脸色更白了，要不是有夜朝雨在一旁搀扶，可能她就再没有力气站起来面对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坦本尔眼中毫无波澜，转头询问坐于书房内的教皇：“冕下，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都走吧。”云殊意看了一出好戏，心情好了不少，大发慈悲地放过了眼前几人。
现实世界。
乜衡已经被关在病房里六天了。
他的情绪一日比一日差。
拨通乜部长的电话：“我已经好了，放我出去。”
“乜衡，你差点杀了人。”乜部长声音冰冷，“你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可以随便动手吗？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公民，杀人是犯法的。”
“他没死。”
“要是他死了，你以为你还能好生住在医院？”
“你在医院再住几天，任务不需要你了，我让其他人去。”
“不行！”乜衡猝然从床上站起来，生气至极，“医院关不住我，至于我离开会打伤多少人，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了。”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他！”乜部长也火气上来了，对乜衡吼道，“谭家向来遵纪守法，谭倝更是从没犯过法，打游戏脏话都不说一句，他哪里惹到你了？！”
“他不该烧了花园。”
“就因为这？”乜部长显然不信。
“一个游戏而已，有什么恩怨别带到现实里来，而且谭倝给我说过了，他本来的计划只是烧了储物室，只是没想到教堂的防火系统那么差，火势蔓延太快。”
乜部长从没有看透过他这位前妻的儿子。
乜衡的特殊人格不适合人群，但却适应所有危险恶劣的条件。
国际国内大大小小的任务，只要能带给他刺激，他就会接下。
去年乜衡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乜部长说什么都不让他出任务了。
乜部长连夜给他送进医院，一是为了养伤，二是为了治疗他骨子里的淡薄和戾气。
本来医生都说他的性子好转了不少，为什么又开始发疯了？
乜部长疲惫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给心理医生拨去电话。
接到电话的吴医生很快就来到了乜衡病房外。
敲门。
“进。”
看着谨慎进门的吴医生，乜衡嘲笑：“不会扎你飞镖，也不会一刀杀了你，不过再磨蹭就说不好了。”
他扬了扬下巴，让吴医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有点事想问你。”
吴医生愣了片刻。
这不是他的词吗？
“乜先生您问。”吴医生温和开口，“我会尽我所能帮您的。”
“我把人惹生气了，要怎么哄。”
“这需要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生气的，比如，外部因素刺激，遭受到了挫折或者侮辱，又或者信仰被侵犯，或者生理原因，饥饿疲劳都有可能导致对方情绪敏感，从而产生生气的情绪。”
乜衡思忖片刻：“……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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