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见了吗”,青泽一步一步褪去他素净青白的衣衫,内里的莲花暗纹在天边一闪惊雷的照射下显示出不易察觉的葳蕤色泽——好似八百年前洞庭湖侧光华灼灼的广韶龙君。
“看见了吗,”青泽的衣衫从肩头滑落,层层叠叠,窗外倾盆大雨、狂风急骤。
层层的衣衫如笋壳剥开,肩头的肌肤莹润如玉,却从肩胛骨往下起——遍布了可怖的淋漓伤痕。
像鱼被剥刮去鱼鳞、像孔雀被抽去翎羽——
一道道的、数不清的、由浅及深、纵横交错、凌乱分布的圆形疤痕遍布整个脊背!
间或有残存的细小鳞片泛着青玉般的磷光,生长在暗红的疤痕旁边,顺着蜿蜒的伤痕的缝隙,艰难的存在着,昭示曾经的光华粼粼。
“看见了吗,”青泽背过手抚过脊背,他侧身回头,蝴蝶骨凸起,背脊凹出一个心惊的弧度。
他抬眼,暗淡的天光在他眼底照出淡淡的天青色,似天边的薄雾涌动,似窗外大雨滂沱下迸溅的水珠。
“你楚某人,八百余年前的救命之恩,我青泽,早已还清。”
“八千刀天罚刑剐,三万里龙庭湖泽,尽数作陪。”
“还你再造之恩,铺你登天之路,全你我姻缘之情。”
“昔日洞庭龙君陪去半条命,方堪堪偿还起;今小小皖乡水君,可担不起你楚天君一睨。”
狂风吹来弥漫的水雾,落满尘土的帷幔被打湿,潮湿而笨重的叠在一起,窗外古朴厚重的风铃泠泠作响,檐下种着的青莲已是打了朵儿,在风雨中摇曳;大雨溅满水缸,倒影不成倒影,支离破碎。
青泽一挥手,长衣尽数穿好。出来一阵乱风将帷幔合拢,他扫过布满尘土的座椅,端坐其上,抬手端茶,下了逐客令。
“请回吧。”
2
昏黄的电灯泡幽幽亮起,外头风雨渐稀,这偏僻山村的水君庙里,安静如往常。
偏偏有细碎的铃铛声响起来,随着步伐泠泠清脆。
“呦~不开心呐?”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来人飘到青泽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诡异如蛇一般将头从青泽的肩后伸到他的面前。细长分叉的舌头探出唇齿,舔过青泽的咽喉、下颚、下眼睑,在耳边“嘶嘶”作响,整个人像捕猎的毒蛇一样,细细的缠住猎物,再慢慢地越缩越紧。
“收起你放荡的样子,小虫。”
青泽侧过头,斜睨一眼身上穿的五彩斑斓的青年,端在手里的茶连水波都未动。
被他叫做小虫的年轻男人眼底闪过薄怒,却很快熄灭了,他继续缠上来,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青泽身上。
他抬手抚上青泽的脸凑得极近,手里的铃铛泠泠泠泠的响起来,他青黄的眼瞳竖成一条线,显示出十足的兽态。
“你可是好久都没这么称呼我了。”
青年开口,突然又笑了,腥红的嘴唇裂开一道口子,长长的、分叉的舌尖都控制不住的探出来。
他嗬嗬的笑着,胸膛里不住传来嗬嗤声,他似乎很兴奋,
“你很不开心。八百年了。”
“那个男人,”他眸光闪动,竖瞳在眼底一张一阖,“那个男人——”
“你倒应该感谢他。”
青泽终于放下茶盏。他周身的气派清冽冷淡,看着别人的时候睑光如清荷落雨,荷上水珠清润。
青年有些征愣,他默默看着青泽浅色的嘴唇开合,预感接下来的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他还是接了腔。
“怎么说?”
“若不是他,”
青泽带着凉薄的讥讽的看了他一眼,“若不是他,洞庭的广韶龙君,哪里是你一介水虺配得起的?”
青年骤然涨红了脸,他挥手打开青泽手上的茶盏,脆弱的瓷器落地“咔擦”一声成了碎片。
青年从椅背翻过来盘踞在青泽的身上,他掐着青泽的脖子恶狠狠地将他按在椅背上,青黄的瞳孔竖成一道缝隙,獠牙在唇边几乎探出唇腔,浊气四散,他抬眼,和青泽对视。
“广韶,你别以为我不敢!”
青泽垂下眼睑,眼里无波无浪,似古洞庭的云梦湖泽,蔼蔼的云雾流转,湖色半隐半现。
他凉凉的笑起来,带着傲慢和嘲讽,
“你不仅不敢,”他说,“而且你不能。”
3
“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夏蝉鸣阵阵,山村里树荫蔽日,常有长风吹过,炎热倒是还好,只是飞蝇蚊虫多到有点不能忍的地步。
水君庙里倒是清凉干净,檐下的青莲次第的开着,今年倒是罕见的还有一枝并蒂。
“也没有怎么回事,”青泽闲闲的抬眼,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两厢情愿的骗局而已。”
坐在对面的来客不说话,良久似是有点无奈,他看了一会儿茶盏,突兀的转移了话题。
“怎么换新的了?”
青泽瞟了一眼手上的青莲白釉的名贵茶盏,眼底讥诮却稍带了点好笑的神色,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上一套碎了。”
来客眯了眯眼睛显得有点危险,他进一步追问:
“那条蛇又不知好歹了?”
“他哪敢,”青泽回答道,神情还带点愉悦“是我摔的。”
来客不甚在意的点点头,
“这些年……”
青泽端茶垂睑,挡住唇角的讥诮,他放下茶盏,抬眼时眼里已经萦满了浓雾般的笑意,他越过来客看向万里无云的晴天,“嗤”的一声气音从唇角溢出,他笑,倒是有点像自言自语,
他说:
“我自找的。”
来客眼里阴霾闪过,他看着面前的青泽,不知道在想什么。
4
黑色的小蛇沿着水乡的檐角攀爬,越过青砖白瓦与其上纠缠的电线,贴着水君庙的墙角飞速的划拉。
蝉鸣争相吵嚷,院子里天井下的两缸青莲静默的开着,碧水微微荡漾,有两只青蛙趴在荷叶上□□。
小蛇顶开木质的窗扇,探头往里,水君庙的正殿里空无一人,黄昏已过,天空是浓稠与浅淡交替的墨色,视线昏暗下来,而殿里唯一一只昏黄的灯泡并没有打开。
细长的蛇信从和蛇的吻中探出又缩回,空气中全是熟悉的味道。它顿了一下,探回身子,贴着窗下的墙角游弋,在裂开地缝旁的一丛杂草后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小洞,它扭了扭细长的身躯,钻了进去。
“叫你小虫你倒是真的学会钻洞了。”
嘲讽的话乍起,隐隐带着笑意,一双手捏起小黑蛇的七寸将他提溜起来,青泽半蹲在地上,长发垂身,淡色的长袍纹绣着苍青的莲与荷叶,衣袂顺着曲起的膝盖垂落在地上,半遮住**的足尖,盖住那依稀可见的青鳞。日光隐隐,衬得他眸色明暗交混,那是于春江上雾夜行舟。
拇指粗细的小短蛇在他手中僵硬的与他对视,蛇信吐在外头一动不动,企图装作自己是一根烧火棍。
“嗤。”
青泽唇角泄出的气音轻蔑而寒凉,底色却透着笑意,他起身,带着十足十的矜雅雍贵,
“到底是不开化的妖物。”他嘲讽道。
还没等手上的“柴火棍”暴起愤怒,他已经走到窗边,夜风吹开陈旧的木窗,他一挥手,
“咕咚——”一声入水声,黑色的小蛇落入窗边的莲池。
正在□□的青蛙好似被这一变故惊呆了,趴在荷叶上安静的像两只假蛙,小黑蛇从水底翻上来,晕头转向。
它瞪着无辜的青蛙愤怒的咧开了蛇嘴,獠牙闪着森寒的光。
“不许吃。”屋内传来凉凉的吩咐声。
小黑蛇露着大牙僵在原地,两只青蛙“呱——呱——”两声,跳下莲池跑远了。
波动的荷叶倾倒下,盖了小黑蛇一头水,它恼怒的回头瞪着窗口——却见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老旧开裂的木窗上是一抹捧着书卷的剪影。
它慢慢的痴了。
“玉虺,”那剪影开口,带着他听了八百年的嘲讽与矜贵,
“洗干净了,再滚进来。”
所以老婆变成前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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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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