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发现了一例。”
柏振食指中指并用，夹住一张照片，递给宗林。
照片闯过热腾腾的蒸汽，抵达宗林手里的时候防水隔膜上已经挂了层薄雾。
宗林小心拿衣袖擦干，露出一截干净的左手腕。
火锅店。
艾丽斯和柏振做东，选了个大排档的角落，请宗林章洋涮火锅。
“安妮呢？”章洋凑到宗林身边，边看边问。
“艾丽斯送她去睡了。毕竟接下来的话题小孩子还是不要掺和的好。”柏振手臂缓缓腾起一个启瓶器，撬开一瓶啤酒。
啤酒瓶盖咣当一声在地上发出声响。
宗林怀疑她整条胳膊全部安的开店用品。
“你胳膊好了？”
察觉到宗林的视线，柏振先发制人。
宗林干脆把袖子挽起，左手抓握又松开，嘴角翘起：“怎么样？是不是根本看不出来和□□的区别？”
章洋技艺的确精湛，明明是机械胳膊，但外表却是封闭式的，涂了层人体肤色的涂料，表层材质柔软又细密，拿东西戳戳，甚至还有回弹。
他们没有立即追踪疯子。
一来是为了让柏振艾丽斯收集情报；
二来是因为机械身体也好，宗林本身的伤也好，都需要时间来打造调养。
“你得意什么？”柏振讥笑，“又不是你的成果。”
宗林翻了个白眼，恨恨夹了块肥牛沾到辣椒油里，语气惬意，“我好久没吃上正经的肉了。”
艾丽斯哄完安妮，姗姗来迟，听到宗林的话，忍不住打击道：“事实是，这是人工合成的。”
宗林：“……”
艾丽斯：“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哪里还有**牛？连牛都要靠人工繁殖了好吗？除了动物园和天工老板的餐桌上，你哪里还能见到？有合成的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的。”
宗林闻言，把照片一抖，注意力放在今天话题上，都懒得跟她打嘴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这个月的第43例了。”
照片上的人体被残忍分尸，这次连头皮都残忍揭开，原本的机械身体部位零件全散，和血肉杂糅在一起，被头发和血液缠成团块状，宗林甚至分辨不出是男性还是女性。
“啊，肉丸好了。”艾丽斯叫道。
柏振抢先一步，眼疾手快地把浮出水面的肉丸捞起，先匀了大半在艾丽斯的碗里，然后才客气地问了一句：“你们要吗？”
章洋拿筷子点了点自己碗。
宗林视线在照片和肉丸里来回游移，最后还是饥饿战胜了恶心，她闭着眼睛吞下了柏振递来的肉丸。
“已经可以确认了。疯子的活动轨迹就在蟑螂街那一带。”宗林把照片反扣在桌面上，“杀人时间虽然没有规律，但至少每晚都会杀一个人。”
柏振又涮了片羊肉：“那地方在鬼头山也是最混乱的，因为随机副本出现的几率很高，往那里蹿的都是真正的亡命徒，但凡想过点和平日子的，都不会在那里常驻。”
宗林忍不住问：“那岂不是根本没人管？”
“是也不是。”章洋矜持地咬了口虾滑，称赞道，“这次下的形状不错。”
艾丽斯得意洋洋地居功：“也不看看是谁下的。”
她说着，又看了宗林一眼：“不管再混乱的地方，天工连锁和教堂还是坚.挺的，不过天工几乎都是机器人警备，自主化服务，几乎没人。真神在上，神父也在蟑螂街把神的光明普度众生。”
说完，艾丽斯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和额头，虔诚地做了个礼拜。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做了一次。
宗林放下手：“所以说教堂会是安全的。如果我把疯子引到教堂，你们说他会不会……”
“停手”两个字还没说完，其他三人纷纷扫了她一眼，面色带着寒光，那眼神毫不意外都是“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微妙的隔阂与敌意。
宗林立即干笑：“我就是开个玩笑。”
选教是国民宗教。
在这个炼狱般你争我斗的世界里，只有被神选中的人才能摆脱苦海。
每个人都为自己是神灵的选民而奋斗。
民众无需选择，因为从出生那一刻，就会被送往教堂受洗，戴上黑项圈，以显示自己是神灵的奴仆、臣民，并期待自己是安息日里最终被挑选之人。
宗林是个虔诚的信徒。
曾经。
小时候她被代工厂的人轮流养大，每家每户都会在安息日带她去教堂做礼拜。
但现在不是了。
自从脑内莫名其妙地多了段联邦公民的记忆，她的两套思维模式交织在一起，更可怕的是，她现在时常感到自己是按照联邦那一套来下意识思考问题。
联邦是不信神的。
科技改善生活，人们相信科学，相信现世，相信周遭的一切。
唯独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艾丽斯又笑着打圆场：“你这样开玩笑，小心永远当不了选民。”
凝滞的气氛又开始流动起来。
宗林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我的锅，我的锅，下一次安息日我一定第一个去教堂。”
吃完晚饭，宗林又回诊所做了最后的准备，她和章洋组队前往蟑螂街。
柏振提出要来帮忙，但考虑到还有安妮在，她们还是没跟着。
平安旅社暂时关门了。
艾丽斯母性泛滥，在柏振一脸嫌弃的表情中让安妮住进了自家店门。
“你真的要跟？”
宗林踩着厚底皮靴，避开污水，一脚踏在蟑螂街街道口。
月黑风高，街道两边危楼像倾泻而聚拢的峡谷，紧密挨着，却又随时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可偏偏以一种奇异的支点保持平衡，任由狂风刮过，岿然不动。
墙面阴沟密密麻麻地有蟑螂跑过，听见宗林踏步的震声，潮水一样四散开来。老鼠倒是胆子更大一点，缩在墙缝里不肯再退一步，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发出吱吱喳喳的声响。
“给你收尸。”章洋说着，也往前迈了一步。
宗林说：“可你不是不会打架吗？真打起来我顾不了你。”
章洋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天工连锁酒店，白墙微光，看着和这地方格格不入，随口道：“没事，我们今晚住酒店。”
没人敢在天工的地盘闹事。
作为大陆第一的财阀，安全和信誉都是天工最为看重的。
任何为了蝇头小利打破这一规则的人，都会遭到无穷无尽的追杀，得不偿失。
现在距离午夜还有半小时。
宗林抬头看了眼黑幕：“既然要住酒店，那得抓紧了。”
她们加快了步伐。
沿路老鼠紧密相随，不少流浪汉七倒八歪地睡在墙根，脚边手上全是半满不空的酒瓶。
“这群人……就不怕被杀？”
宗林忍不住皱眉。
仿佛听到了这话，刚刚路过的一个流浪汉突然睁开眼睛，寒光毕露。
宗林下意识架起防御姿态，对方却只是又扫了眼后面的章洋，单手弹开烈酒的瓶盖，自顾自灌了口烈酒。
“一般他们不敢招惹医生。”章洋说，“毕竟涉及到每个人的安危，得罪了一个，就得罪了一群。”
宗林了然点头：“因为缺钱吗？”
她突然有点感慨，如果能像联邦那样发放基础社保该多好——至少在录的联邦公民什么都不做也不会饿死，顶多算是吃得不好，住得差点，但最起码可以毫无负担地活下去。
章洋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他们只是付不起天工的医疗费，但在这里的，至少人人都比你有钱。”
宗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午夜过后，蟑螂街就会苏醒，因为不需要顾忌任何人，这里是绝对的斗兽场，烧杀抢掠，可是每天晚上都会上演的拿手好戏。露宿街头不是因为住不起，而是因为他们不认为需要安全保障。”
章洋目光微冷：“酒不过是比赛前的暖身娱乐罢了。”
她说完，脚步停顿。
天工连锁酒店就在眼前。
宗林率先推门进去。
和上次一样，入眼的是个悬浮平板，上面标注着详细的价格。
“不会吧？一间单人房就要六百？上次我看的都不是这个价！”
“因地制宜罢了，毕竟这里只有这里是确保安全的。”
章洋说着，刷了自己的卡。
她要了间标准间，宗林看到瞬间消失的八百点，心在滴血。
“这个不会要我平摊吧？”宗林汗毛倒竖，惊悚地问了一句。
章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愿意，我不拦着。”
宗林打了个激灵：“好的，明白了，谢谢老板。”
她俩插科打诨似的来到了房间。
白色自动门感应到两人，自动拉开。
在踏入的一瞬间，宗林听到一声些微的，不痛不痒的震动。
这种力量似乎是某种波浪，层层传递到耳里，甚至落在皮肤上，就连视线都出现了微妙的扭曲。
不带敌意，似乎只是个信息，提醒，但却能让宗林彻底感受到，绝对不会错过，她浑身竖起鸡皮疙瘩。
“这是天工特别的闹钟。”章洋习以为常地走进去，“午夜来了。”
宗林跟着她来到墙边，临着街道两旁的一面墙竟然是空的，大喇喇地敞着，仿佛再往前踏一步，就能从房内掉出去。
兹拉一声——
有血液飞溅过来。
宗林眼皮一跳，那血液迎面扑来，她差点以为要落在自己身上。
但在一毫米的距离被拦住了。
宗林伸手摸了摸，的确摸到了某种冰凉的，光滑的触感。
这是面巨大的落地窗。
肉眼却几乎不可见。
紧接着，一个人猛地朝窗户撞来，玻璃结结实实的，丝毫不见裂缝。
那人和血一起，像是倒扣着从面包上掉下来的果酱，一点点滑了下去。
又是一阵无声的嗡鸣。
像是被人用了消除键，玻璃恢复了最初的干净整洁。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章洋站在身边冷冷道。
宗林“嗯”了一声，双拳紧握。
刚才贴在玻璃上的人，没有躯干。
害，顺v终究与我无缘。更新还是如期而至。平安夜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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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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