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返生香(九)

庄稼汉咬牙又跪下,“都跪下,今天不把你们娘亲带回去谁都不许吃饭睡觉!彩云,你就忍心看着咱们的孩子在这里挨饿受冻吗,别躲了,跟我们回去吧!”

“彩云!彩云你忘了我们的家吗!”

“彩云,你生是我的妻,死也是我的鬼!”

青霜无语,大贪官说得对,人挨骂也不会醒的,得疼到身上才行。

静岳台临江的厢房窗台边坐着一个彩衣的女人,她自从来到静岳台除了不能出房间,吃喝穿用都没受过亏待。可她仍然想回家,后悔因为罗敷与丈夫吵架离家出走,知道丈夫求白猫仙让自己回去她幸福得掉眼泪。

台主说让她自己选,放她出去躲在人群里看着。她看完了,蠢蠢欲动的心终于死了,幸福到发昏的头脑也冻醒了,决绝地一跃而下。

一缕白色悠然飘过拦腰将她抱着飞到屋檐上。

“好姐姐,水里可凉了,”盈袖眨巴眨巴眼睛。

彩云劫后余生被眼前的人迷了眼,好漂亮的眼睛,简直不像人的——“白猫仙?”

“待会儿可就要报官了,好姐姐要不要去船上坐坐?”

彩云不想被找到,不想回去,朝盈袖狠狠点头。盈袖揽着她的腰一跃而起,吓得彩云搂紧她不敢松。

“小猫?”谭二女正陪客人喝酒看见个雪白的团子搂着个彩衣女从眼前飘过。

客人回头只见空荡荡的船头,“哪里?”

谭二女:“我眼花了罢,最近总能看到白猫,做梦都是白猫呢。”

客人:“是祥瑞,莫惊扰,来,再唱一曲。”

祁枫扬和苏寒州在远游的画舫里坐着,两人闲着无事下棋等盈袖回来。祁枫扬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苏老爷子催着他赶紧落子。

船身一晃,雪白的人影带着脸上泪痕未干的人站在船头。

“枫哥儿,阿爷,我捡了一个姐姐回来!”

盈袖一身白锦圆领袍,黑色玉带,束一头英气的马尾,临风而立,比妖妖调调的玉面郎君多出几分仙风道骨。

祁枫扬:“从哪捡的,怎么还哭了,你不会是看人家漂亮抢过来的吧?”

祁枫扬说话没大没小,苏老爷子抄起戒尺敲他手背一棍,祁枫扬龇牙咧嘴讨饶。

“阿奴,官兵来了没有?”苏老近日听闻白猫仙降世之论愈演愈烈,忧心忡忡,带着盈袖来船上躲清净。

祁枫扬告诉他白等,“仙阳城的官兵一直都敷衍,上头的城主不是正经官,他们底下都不服。柳家一向文治断公案,得民心,他们就更看不惯了。从来都是柳家人出面出力费口舌,他们才不会动呢。”

苏老寒州摸了摸胡子,“难怪,静岳台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管。”

祁枫扬作为仙阳城里的半个土著手里捏颗棋子给苏老解释,“这静岳台啊,跟城主府不对付。您没看雾霭楼修得比鼓楼还高吗,官府明文规定城中建筑不能比钟鼓楼更高,殷台主不认城主府是官府,明里暗里较劲儿。”

苏寒州:“我受吉祥使邀请而来,对仙阳城不算熟悉,但参加多次静岳台的夜宴,看到多数不合规制的地方。”

祁枫扬:“那算什么,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官比官有主意,您老以为静岳台是谁捧起来的。黄金白银海一样流进去不可能掉不到底,这次是来了个压得住所有官的吉祥使抄底。”

苏老搓手,听见祁枫议论邢慷心里不免为他的口不择言感到心慌,“慎言呐。”

祁枫扬习惯了仙阳城的潜规则,替家里给官员上供做得熟门熟路,不怪乎家里想让他参加科举,有官傍身就是便利。乌纱头上戴,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

苏老是玉君子,有头有脸的人都得称“先生,”祁枫扬家里卖丝娟,面对的客人不一样,养成的市侩风格也不一样。

祁枫扬:“苏老,您看盈袖这一身月牙锦合规吗?”

按照律例贱籍不得用锦罗绸缎,可静岳台中的阁主身上能披软烟罗、浮光锦和提花缎子,都是供给皇家的好东西。别说贱籍,就是商籍也未必能穿。

苏寒州:“这……”

祁枫扬:“但您看着小猫穿得美开不开心?”

苏老点点头。

祁枫扬一拍大腿,“这就对了,仙阳城比浮玉京好的地方就在于你想让谁穿得好戴得美,就能使劲往她身上堆绫罗和金银珠玉。没人说,官也不说,因为大家都能穿戴,都不合规制。

谁不想当(小声)圣人,个个都是土皇帝!”

苏老想起邢慷给自己的邀请信,结合祁枫扬解释的风土人情琢磨他的意图。邢慷把富商都往仙阳引,是想在没规矩的地方养蛊吗?

盈袖拉着彩云坐下,四人围坐一桌,彩云显得焦躁不安。

祁枫扬:“这位娘子,你抖什么,我棋子都快被你抖掉了!”

彩云哆哆嗦嗦直接跪下了,“对不起公子!奴家未曾与人同坐一桌,紧张……”

她没见过富贵人家,看着身旁两个气度不凡又穿金戴玉的人心下慌张,怕是那种一句话就把人打死的人。

苏老爷子温声劝,“娘子坐稳吧,船走远了,风大船晃得厉害。”

彩云低头坐好,静坐一阵子才敢抬头看一看,一老一少下棋,传言中的白猫仙趴在案头学写字。盈袖的字像猫爬,苏老自从知道她不识字就找各种理由带她出门玩,每次让她学几个字。

盈袖认识一些字,但没有学过写字,怕被台主发现偷偷习字。她记录香方的册子尽是些她自己才能看懂的图案,除了她自己只有淼青看得懂,从来不担心香方被盗。

“哎呀,弄脸上了!你干脆把墨汁喝下去好了。”

谁带孩子谁头疼,苏老还一下带俩,他去给盈袖擦脸,转头棋盘上就变了局势,祁枫趁他不注意换子。

“哎呀,你这个小郎君,哪是要做官的人,怎么能偷棋呢!”

祁枫扬没想过自己要当官,他是来找盈袖给他试衣服的,原本的打算就是做花魁赞助人,做了几身衣裳请未来花魁当模特肯定风靡全城,谁想到被玉老头揪着学下棋。

画舫里吵吵闹闹,彩云的心却安静了,她遥想自己在盈袖的年纪就已出嫁,哪里有机会学棋学字呢?再过两年孩子接连出生,养育孩子,侍奉公婆,服用煎水银避孕,床笫之间侍奉丈夫……竟然只是坐着就感觉不安,有一刻闲暇便忧心被骂。

祁枫扬:“哎呀,好饿,苏老,能不能不学了,吃点东西吧?”

苏老:“没想出来这么远,没带吃食。”

祁枫扬:“船上有炊具和粮食啊!”

苏老看向盈袖,“你指望她给你做饭?”

盈袖:“?”

猫猫眨眼,听不懂,饿着吧。

祁枫扬:“算了,喝两口茶吧,还要等到几时啊?”

盈袖一派天真地握着毛笔写写画画,“邢少卿在城中,官兵再不动就再也不用动了。刚才看到青霜娘子在门前与那人痴缠上,少卿定然要出面吧。枫哥儿再忍忍,我写个熏洗的香方赠你。”

祁枫扬立刻来了精神,“好啊好啊,你上次赠我的安神鸢尾卖得极好,我们俩合作一定能赚大钱!”

画舫越飘越远,船顶落下来一只没人注意的大鸟站岗。彩云看见江面有鱼跃出水面,“奴家会做一些粗茶淡饭,不及楼中美食,尚能入口。若是能钓上江鱼煮生滚鱼片粥,清甜爽口,最能饱腹。”

苏老爱钓鱼,立刻手痒了,“既然如此,我们去钓鱼吧!”

彩云把白粥烹上,看了看船上储存的食材能先煮点菜心香菇素粥。船头船尾两人钓鱼,盈袖还在练字。

练了好一会儿,船头船尾的钓鱼佬还没动静,盈袖去看了看义父苏老,又看了看祁枫,跑进膳房里只看见菜心香菇粥。

盈袖看见粥就想吐,着实吃不下,抓一把米跑到船头撒出去打窝,看见江面浮动踩着苏老的鱼竿就飞出去捞了条鱼回来。

苏老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可了不得!

祁枫扬在船尾喊:“上鱼了吗?”

盈袖拎着鱼交给彩云。祁枫扬摸不着头脑,苏老钓上来鱼怎么不说一声?

苏老尽给盈袖撑竹竿,小猫的爪子比鱼钩强甚,小猫变成人都会自己抓鱼了,哭死老人家。

盈袖不喝粥,吃些炸鱼块。其余三人一人喝了一碗生滚鱼片粥,浑身暖呼呼地在江面又飘了一会儿。月亮被云遮住,细雨蒙蒙,盈袖撑起船篙靠近岸边,静岳台前的风波也平息了。

邢慷带着官兵进楼台中一间一间地搜查,集合所有欢女让那庄稼汉认人,没找到彩云又耽误人家营生,邢慷谅他赔不起,替他赔了钱让衙役打他十大板。

仙阳城里官官相护抵不住邢慷胡搅蛮缠,他不按规矩办事,明文规定便也不能用来约束他,什么越不越权通通不在乎,他就是权。

一群人在欢场门前求神拜佛挡了路,贪官也发怒,骂官员白拿钱应该都砍了。

他接了失踪人口的报案自己却不经手,催促官员尽快办差,“查不明白就去死!再让这些刁民挡了本官的路,伤了本官的美人儿,本官就把你们的屁股打烂再丢进海里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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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病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