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灰阶调色盘与监控下的血痕

冰冷的无影灯下,空白的画布像一片凝固的雪原,刺得林晚本就模糊的双眼生疼。

她攥着母亲那块冰冷的、缺角的调色板碎片,尖锐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勉强对抗着视野边缘不断蔓延的灰翳和因高度紧张而加剧的眩晕。

这里没有风,没有自然光,只有永恒的、被精确调控的“天光”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里昂贵的木质香氛,此刻闻起来如同防腐剂,包裹着她,也窒息着她。

她感觉不到自己是艺术家,更像一个被押上刑场的囚徒,而刑具,就是眼前这方巨大的空白。

“开始吧,小麻雀。”许知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天花板角落的隐藏扩音器里传来,清晰、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时间宝贵,沈星移的维生系统,每一分钟都在消耗我的资源。”

她精准地将压力转化为冰冷的筹码。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碎片。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

玻璃反射着她苍白、惊惶、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倒影,而在那深邃的、无法穿透的黑暗之后,她知道,许知微那双洞悉一切的猫眼,正如同盘旋的秃鹫,紧紧盯着她,审视着她的每一丝犹豫和恐惧。

背叛的枷锁和创作的冲动在她体内疯狂撕扯。为了母亲,为了沈星移,她必须画下去!

可每一笔落下,都可能成为许知微刺向沈星移的利刃!她该如何在监视下,既完成这幅浸透血泪的控诉,又不……彻底出卖他?

深吸一口气,空气沉甸甸地坠入肺腑。林晚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画布。她拿起一支炭笔,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

线条,先从线条开始。母亲遗作《荆棘鸟》的构图早已刻入她的骨髓——那只被荆棘贯穿胸膛、泣血悲鸣的鸟儿,扭曲挣扎的姿态,象征着母亲被剽窃、被逼至绝境的灵魂。

炭笔落在画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林晚努力回忆着母亲原稿中那种充满绝望张力的笔触。

然而,手腕却沉重僵硬,线条失去了往日的流畅,变得迟疑、颤抖,甚至有些……笨拙。

视野的模糊让她无法精准判断距离和轮廓,原本清晰的构图在眼前晃动、重叠。

“太软了。”扩音器里,许知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刻薄的挑剔,“林薇的愤怒,是淬火的刀锋,不是棉花糖!你画的是什么?温驯的家雀吗?用力!把骨头里的恨给我画出来!”

林晚的心猛地一缩,炭笔在画布上划出一道失控的、尖锐的斜线。羞辱感和被操控的愤怒瞬间涌上,又被更深的恐惧死死压住。

她咬紧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加大了力度,炭笔几乎要折断,线条变得粗粝、狂乱,带着一股自毁般的狠劲,终于勾勒出荆棘鸟痛苦挣扎的雏形。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黏在皮肤上,冰冷又黏腻。视野中的灰翳似乎更浓了,像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

她放下炭笔,走向颜料。打开锡管的瞬间,浓郁刺鼻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

她需要调出《荆棘鸟》的核心色调——那种混合着绝望、愤怒、如同干涸血液般沉重压抑的暗红。

她挤出一管深茜红,一管深褐,一管普鲁士蓝。

母亲的原稿里,那红色如同凝固的伤口,带着一种灼烧灵魂的温度。林晚拿起调色刀,试图在调色板上混合。然而,噩梦开始了。

在她的视野里,深茜红不再是她熟悉的、饱满的红色,它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变得浑浊黯淡。深褐和普鲁士蓝更是几乎融入了背景的灰调。

她努力地搅拌,试图找回记忆中那种刺痛人心的红,可调色刀下的颜色,在她看来只是一滩混沌的、接近黑褐的污浊。

“你在调什么?污泥吗?”许知微的声音如同冰锥,再次刺破寂静,“我要的是血!是燃烧的、能灼伤人眼的血!”

林晚的手抖得厉害,调色刀几乎拿不稳。她绝望地试图多加入一些茜红,可视觉的偏差让她无法判断比例。

调出的颜色在正常人眼中或许已经偏于刺目的猩红,但在她看来,却只是比刚才稍亮了一点的……暗沉褐色。

色觉的衰退,将她与色彩的本质割裂开来。她像一个被蒙住眼睛的调音师,在深渊中徒劳地摸索着早已失准的琴弦。

挫败感和生理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猛地将调色刀戳进那团污浊的颜料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就在这时,掌心一直被紧握的调色板碎片边缘,因她失控的用力,猛地刺破了她的皮肤!

“嘶——”尖锐的痛楚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殷红的血珠瞬间从掌心涌出,滴落下来。

一滴,两滴……正好落在调色板上那团她无论如何也调不出的“污浊”颜料之中。

鲜红的血,与她眼中灰蒙蒙的颜料混合,在调色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痕。

这抹真实的、属于她自己的鲜血的红,在她严重衰退的色觉中,竟然诡异地呈现出一种相对清晰的、带着生命质感的暖色调!与她眼中那些浑浊、冰冷的颜色截然不同!

林晚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掌心渗血的伤口,又看着调色板上那抹被血染红的颜料。

一个荒谬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混乱的脑海:**血……只有真实的血,才能在她褪色的世界里,呈现出最接近“红色”的真相?**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呵……”扩音器里传来许知微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似乎对她掌心的伤口和那滴血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疼痛是创作的催化剂?这倒是个有趣的开始。别停下,小麻雀,用你所有的‘感觉’,去画。我要看到痛苦,真实的痛苦。”

林晚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扯过旁边一块干净的棉布,胡乱裹住流血的掌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也让她更加绝望。

她看着那抹被血浸染的颜料,又看向画布上那只扭曲的荆棘鸟。母亲被剽窃、被逼至崩溃的痛苦……沈星移染血倒下的身影……

此刻自己掌心撕裂的痛楚和被囚禁的绝望……所有尖锐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中冲撞。

她不再试图去“看”颜色了。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将那团混合了她鲜血的、在她眼中依旧灰暗但在外人看来已足够惊心的颜料,狠狠刮上画刀,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宣泄,猛地挥向画布上荆棘鸟的胸膛!

“噗嗤——”

厚重的颜料被粗暴地刮涂、堆砌在画布上,形成一片厚重、狰狞、如同真正撕裂伤口的肌理!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在她眼中是深灰)区域,在无影灯下泛着湿润、粘稠的光泽,仿佛真的在流血。

“对!就是这样!”许知微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压抑的兴奋,“继续!把骨头里的恨,给我挖出来!”

林晚如同被这声音鞭笞,陷入了一种麻木而狂热的创作状态。她不再依赖视觉,而是凭借记忆、凭借触感(颜料堆砌的厚度、画刀刮过的阻力)、凭借内心翻涌的滔天恨意与痛苦,疯狂地在画布上涂抹、刮擦、堆叠。

她调出各种在她眼中浑浊不清的灰蓝色(象征沈弘毅的冷酷)、脏污的赭石色(象征被玷污的艺术)、死气沉沉的墨绿(象征吞噬一切的深渊)……围绕着那只泣血的荆棘鸟,构建一个扭曲、压抑、充满尖锐冲突的痛苦世界。

每一刀落下,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发出无声的咆哮。

汗水、泪水混合着掌心伤口渗出的血丝,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无人注意的暗痕。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晚终于因为脱力和眩晕而踉跄后退,扶住冰冷的画架边缘喘息时,她模糊的视野里,画布上已不再是空白。

那是一片混沌、激烈、充满了痛苦呐喊的色块与线条的漩涡。她看不清细节,只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愤怒。

扩音器里沉默了片刻。接着,许知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餍足的冰冷:

“很好。痛苦的味道很浓郁……虽然技巧粗糙得像野兽派的涂鸦,但……够痛,够真。保持住这种状态,小麻雀。”

她顿了顿,语气骤然转为毫无温度的指令:

“现在,探视时间到了。去‘看看’你的担保人。记住,你该‘看’什么,说什么。”

保镖无声地出现在门口,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林晚麻木地放下沾满各色颜料的画刀,掌心包裹的布条已被颜料和血渍浸透。她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保镖引领着,再次走向那个充满精密仪器冷光的医疗监护区。

监护舱内,沈星移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各项生命体征数据在屏幕上平稳地跳动着,却无法掩盖他生命的脆弱。

林晚隔着冰冷的玻璃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的痛苦和愧疚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为了他能活着躺在这里,签下了出卖他的契约;

她为了完成母亲的画,在监控下献祭着自己的痛苦和鲜血;而此刻,她还要站在这里,在许知微的监听下,扮演一个关心他的角色,同时……刺探他的信息。

“沈星移……”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我……开始画了……画得好难看……我看不清颜色了……我……”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委屈和无处诉说的痛苦几乎将她压垮。她想告诉他许知微的契约,想告诉他自己的背叛和挣扎,想告诉他她有多害怕……

但最后,她只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力气挤出一句符合“监控”要求的话:

“你……要快点好起来……那幅画……还需要你……”声音里充满了刻意伪装的、带着哭腔的“关切”和“依赖”。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感觉自己虚伪得令人作呕。她背叛了他,却还要利用他的昏迷,在他耳边编织谎言。

就在这时,她模糊的视野似乎捕捉到,沈星移放在身侧、缠满纱布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轻微到像是仪器光线的错觉,或者仅仅是神经的无意识抽搐。

但林晚的心跳,却在那一瞬间,骤然停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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