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手指在颜料堆里无措地摸索着,指尖沾染了各种粘腻的颜料。
她该拿哪一支?深绿?墨绿?橄榄绿?她根本看不清标签!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攫住了她。她像个在黑暗中迷路的孩子,
连最基本的工具都失去了掌控。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眼前只剩下那片不断蔓延的、吞噬一切的灰。
“林晚。”沈星移的声音似乎近了一些。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模糊中,
只看到沈星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画架旁。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投下一片阴影。
他正低头看着她,眉头紧锁。
“你的眼睛……”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她失去焦距、布满惊惶的瞳孔。
林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
却撞到了画架。
画架摇晃,
调色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五颜六色的颜料溅得到处都是,
如同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情。
“我……我看不清了……”
巨大的恐惧和连日来的压力终于冲垮了堤防,
她带着哭腔脱口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摸索着想去掏背包里的诊断书,
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证明她不是故意搞砸这一切。
慌乱中,她拉开背包拉链,
手伸进去胡乱摸索。
诊断书没摸到,
指尖却意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金属小物件——
是那枚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母亲留下的旧胸针,
一个造型别致的、小小的羽毛形状。
就在她心神巨震,
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凉羽毛的瞬间,
沈星移却做出了一个让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并没有看她摸索的东西,
而是俯身,动作快得惊人,
一把抓住了她那只沾满颜料、正无措地在背包里翻找的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
掌心带着一丝微凉,却异常稳定,
像冰冷的镣铐,瞬间禁锢了她的动作。
林晚吓得浑身一僵,
忘记了挣扎,也忘记了哭泣,只是惊恐地睁大模糊的眼睛看着他。
“现在不需要那个。”
沈星移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不再是冰冷的审视,
而是一种近乎焦灼的……
急切?还有某种深沉的、林晚完全无法理解的痛楚,
一闪而逝。
林晚呆住了。他阻止她拿诊断书?为什么?
沈星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突兀和强势,
他猛地松开了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他直起身,别开脸,看向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画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晚急促的喘息声和地上那摊刺眼的、混乱的颜料。
过了几秒,他才转回头,
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但那冷静之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看不清,就不用看。”
他走回自己的画架,
拿起一支全新的、未开封的钴蓝色软管颜料,
又拿起一把干净的刮刀,
然后大步走回林晚面前,不由分说地将东西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闭上眼睛。”他的命令简洁有力。
林晚完全懵了,
下意识地顺从了他的指令,
紧紧闭上了眼睛。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瞬间被放大。
她能闻到空气中浓烈的颜料气息,
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还有……
沈星移近在咫尺的、清浅而略显压抑的呼吸声。
“告诉我,”
沈星移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仿佛能直接敲打在她的神经上,
“那张照片里的墙,青苔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是湿冷的?
沉重的?
带着泥土的腥气?
还是……
在破败中挣扎出一点生机的柔软?”
林晚的思绪被他引导着,
脱离了混乱的视觉。
她努力回忆着那张照片在她视力尚可时留下的印象。
“是……湿冷的,
很厚重……
苔藓很厚,
像是覆盖了很多年……
但边缘……
好像有一点点……
嫩绿?
阳光照到的地方……”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后的沙哑。
“很好。”
沈星移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
“现在,忘记你眼睛看到的颜色。用你的感觉去调色。
湿冷厚重,
是深沉的蓝混合大量的互补色,
再加一点点土黄,
让它沉下去。
那点挣扎的生机,是极少的一抹柠檬黄,
点在边缘,像穿透阴霾的光。”
他的话语像精准的导航,
引导着林晚在黑暗中摸索。
她凭着感觉,
将颜料挤在调色盘上,
用刮刀笨拙地混合。触感、气味、还有沈星移那低沉声音带来的奇异指引,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现在,画出来。”沈星移命令道。
林晚颤抖着手,
凭着感觉和刚才沈星移描述的位置,
将混合好的颜料涂抹在画布上。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
不知道位置是否准确,
她只是凭着那股被引导出来的、对“感觉”的信任。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时,
模糊的视野里,
画布上呈现出一片混沌的、深暗的色块,
边缘似乎有一小点极其微弱的亮色。
和她之前任何一次调色都不同。
粗粝、原始、充满了一种压抑中迸发的力量感。
这……这是她画出来的?
她茫然地看向沈星移。
沈星移正凝视着那块颜色,
眉头紧锁,眼神深邃得如同风暴前的海面。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板边缘敲击着,似乎在飞速思考。
片刻,他才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
某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有趣……非常规的混合比例,
却意外地捕捉到了……
核心的‘质感’。
甚至比你试图模仿标准色时……
更接近‘真实’。”
他顿了顿,
目光终于从画布移到林晚苍白而茫然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得让林晚心惊。
“看来,视觉的缺陷,
反而逼迫你发展出了一种……基于通感的本能表达。
一种……近乎直觉的色彩语言。”
他向前走了一步,
距离近得林晚能看清他衬衫领口下,
那枚造型奇特的金属徽章——
在室内的光线下,
它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暗银色光泽。
徽章的图案……似乎是一只抽象化的、被荆棘缠绕的鸟?
“林晚,”沈星移的声音低沉下来,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晚心
上,
“你的画……
尤其是这种在混沌中挣扎的本能表达……
让我想起一个人。”
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止,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轮廓分明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墨色漩涡。
“谁?”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沈星移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她模糊的瞳孔,
看进她灵魂深处。他的薄唇微启,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的母亲。”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林晚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大脑一片空白,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母亲……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母亲?
怎么会把她的画和母亲联系起来?
那枚徽章……那个“赎罪契约”……
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
“晚晚!”周屿焦急的声音如同利刃刺破了室内的死寂。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脸上写满了担忧,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不放心赶了过来。
然而,当他看清画室内的景象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满地狼藉的颜料,
林晚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惊恐的表情,
以及……
沈星移离她那么近,
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沈星移的手甚至似乎刚刚从她的方向收回?
而林晚背包的拉链敞开着,那枚母亲留下的羽毛胸针,
正半露在外面,在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周屿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如同淬了毒的箭,
狠狠地钉在沈星移身上!
他大步冲了进来,
一把将摇摇欲坠的林晚拉到自己身后,
像护崽的猛兽般隔开了她与沈星移。
“沈星移!你对晚晚做了什么?!”周屿的声音压抑着狂怒,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画室内,
空气如同凝固的炸药。
林晚在周屿身后瑟瑟发抖,
视线在沈星移冰冷的侧脸和周屿紧绷的后背之间模糊地切换。
沈星移那句“你的母亲”
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
而沈星移本人,面对周屿的质问,
只是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冷姿态,
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无人能窥探其中的风暴。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周屿一眼,
那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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