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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绾色自个儿停好车,按电梯上六楼。
女明星做到她这份儿上,够卑微的了,她也就跟女字沾边儿。
嘉素今天要去医院开药,杨苑又当爹又当妈不容易,小女孩儿生下来就有糖尿病,叶绾色每次看嘉素打胰岛素都心疼。至于她家助理小芊,昨儿吃了火锅肠胃不适,这会儿瘫在自家床上起不来。
于是叶绾色就单枪匹马地杀来了。
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照了照,拿出纸巾把嘴上的口红擦了。
电梯升至五楼餐厅时,停了,进来一波人。
众星拱月的那个月是周愿,戴着黑超墨镜,派头十足。
叶绾色单方面认识她,真正的女明星,芒果台每晚的黄金档正在播她的古偶剧,无论外形还是流量,在同类型小花里都很有赢面。
最重要的是,周愿今年才二十一岁。
网上那些把二十来岁称作老阿姨的说法是自嘲行为,可架不住有人当真,真心以为二十来岁就是老阿姨。天知道这是多宝贵的黄金年纪。
但二十出头和二十过半还是有细微区别的。
叶绾色看着周愿红气养人的皮肤和头顶自带的人生赢家光环,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站,看着自己的鞋尖,她只想到四个字:自不量力。
只要投资人不瞎,用膝盖想都知道选谁。
周愿的经纪人也看到了叶绾色,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阵,目光不善。
电梯到,周愿被前呼后拥着进了私人化妆间,叶绾色看着满走廊的人,进了一个靠窗的休息区。
从高楼的落地窗望出去,马路对面是她的高中母校,不过这是走读部,她原来读的住读。毕业这么久了,她一次也没有回去看过。
休息区是吸烟区,人少,沙发两两一组,中间就隔一个靠背,叶绾色扭头,看到身旁有个美女在玩游戏,美女如云的场合,这位倒是打扮得素淡,白上衣牛仔裤,扎了一个马尾,在沙发里盘着腿儿,玩家ID叫妲己吧。
叶绾色在心里念了一遍,秒懂谐音梗,作为过气网黄,她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不算什么。
暮兮抬头,扫了一眼叶绾色,挑了挑眉。
女孩儿是否真素颜,只有女孩儿能鉴定,在直男眼里,只要不涂口红都叫没化妆,但她发现叶绾色胆子是真肥,这时间来试戏的,都是试主角戏,哪个脸上的妆不是暗藏心机,种睫毛纹眉漂唇。
叶绾色是实打实的素,如假包换的素。
选角团队都约她到现场见了,多半是有中选的机会,不然在头一轮筛选卡片的阶段就会被刷下去。
不过到这份儿上还敢素面朝天的,才能说明颜值确实抗打。原装的精致五官本就是天生优势。
暮兮收了手机,搭了一句腔:“你不紧张?”
叶绾色转头:“紧张什么?”
暮兮的第一感觉,这女孩儿很佛,细看那双清澈的眼,眼尾微上挑,又透着野心,有意思。
她抖出烟盒,“来一根?”
叶绾色看了一眼时间,来得及,伸手接了,“谢谢。”
暮兮心念一动,莫名觉得自己的女主就该长这样,眼神,整个人的神态,说话的语气,都很吻合。但她自己都算个屁,她拍板了又不算。
叶绾色把打火机抛回去,抽了一口烟,“你是作家?”
暮兮诧异:“怎么看出来的?”
叶绾色抿着烟蒂,歪了歪头,语气可爱:“你眼底的黑眼圈,所有文字工作者的勋章。还有——”她单手掏出包里的书,“我看过原著。”
暮兮乐了,书的简介里有她的照片,“你看过?”
叶绾色点头,她从云南回来就在看原著,前后刷了三遍,从心碎到麻木,现在看破红尘到可以原地敲木鱼,“我挺喜欢BE结尾的,求千万别为了迎合观众和市场大风向就改,没有贯彻悲伤到底的BE都没有诚意。所有破镜重圆的久别重逢都是骗局。”
遇到知音,暮兮也有点儿仗糊行凶的意思:“你懂!”她猛抽一口烟,狠狠吐出来,开始放飞自我:“我们搞创作的太难了啊,观众想看男女主的拉扯,我他妈就笑了,请问哪对儿男女主没有感情拉扯?不拉扯还叫言情?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观众扯?”
叶绾色愣了,这人可能走火入魔了,有点儿疯批属性,家里有矿吧,话这么激进,真不怕得罪人。
暮兮也是心里苦,卖完版权,被邀请参与电影的编剧团队,对自己的作品有编著权,比大多数作者幸福多了,但她就烦制片找她聊天,说你这样写观众不爱看,那样写票房不会高。
暮兮吞云吐雾,摇头:“人间正常的悲欢离合,在这些制片眼里都是虐,哎你说这电影还他妈怎么拍?也怨不得资本给观众喂屎,这屎是市场大风向自己刮来的。求屎得屎。”
俩人胡天砍地痛聊的间隙,有工作人员出来过一次,告诉叶绾色她排在最后一个,所以这一个半小时,两个女人基本像在说吐槽相声,到点儿了还互换微信,大有继续骂下去的意思。
叶绾色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深呼吸,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间门。
她闭了闭眼,管他呢,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吧。
“啪嗒”一声,门锁打开,她睁眼,跟职场求职似的,豁大的房间里坐了几尊大佛,旁边开着几台摄像机。
叶绾色挨个儿看过去,她都认识。
导演郑柏颂,特邀评委商婉,国内知名影业少东家蒋阔,还有,平时白天从不早起的江淤。
点儿背,叶绾色想逃,这跟找工作发现上司是前男友有什么区别?
她原先以为江淤有投这部戏的打算,还特意找杨苑打听过,没在资本名单里看到江淤公司的名字她才来的。
蒋阔是这几个人里最先说话的,他起身,给叶绾色倒了一杯热水,“叶子,好久不见啊。”
江淤坐在一旁玩儿手机,抬眼瞥了他一下。
郑导戴着黑色棒球帽,表情严肃,手端在下巴上看俩人互动,说:“你们认识?”
蒋阔今天到场,其实代表的不仅是自己的意思,还有旁边这位闷骚的主,他有意表明自己的态度:“认识啊,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子,比我亲妹妹还亲。”
他也没说假话,叶绾色跟江淤好的那年,他们常常在一块儿吃饭,起先他也好奇,究竟是哪个女孩儿能让圈子里的浪子一号回头。
商婉很喜欢叶绾色,笑眯眯地说:“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叶绾色坐在摄影机前的椅子上,“好。”
她要试的是一场女主独戏,讲的是女主姜黎一个人坐在航班里前往法国。
没有台词的内心戏最考验演技,用力过猛太浮夸,情绪给少了不到位。
叶绾色的哭戏已经炉火纯青,几乎是眼睛一眨,眼泪就滚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
原著里的最后一句是:世上所有的客机都有抵达的目的地。爱情是一座落满雪的码头,她是南飞的鸽子。
为贴近人物,叶绾色今天穿了一身浅驼色风衣,窄脚牛仔裤,浅口平底鞋,卷懒的长发散着。
江淤在高清的监视器里看她的侧脸,纤瘦干净。
他发现自己有些忍不住,她一哭,就想抱在怀里哄。
十五分钟的戏,郑柏颂抬手喊了卡,他一脸沉肃,盯着叶绾色看了几秒,“进这间屋子的几个女演员,你是唯一一个没有拿纸巾擦鼻涕的。”
这是句放松的玩笑话,叶绾色笑了。
郑柏颂又说:“关于这段哭戏,有很多表达方式,你为什么选了最沉默的一种?”
哪怕是头一个进来的周愿,也给自己强行加了戏,让邻座的一个小女孩儿问她,姐姐你为什么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实话,有些画蛇添足。通俗来说就是做作。
叶绾色也不收着,该展现自己的时候落落大方,开始谈自己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在我看来,姜黎的心里有一堆火,但就像是那种仿真的壁炉,不是真的,她只想看个影子就够了。所以她最后不准备重新接受过期的爱情。离开对她来说是带着释怀的遗憾。总归还要继续生活的,自己消化了就好,与其大哭一场,闹得人尽皆知,不如跟自己和解。
不是所有人的十七岁都叫青春。她以前是孤独的,被群体驱逐的,被冷暴力的,所以我觉得那时的姜黎对男主的态度不是疏离,而是包裹着自卑的试探。她想看看,这个人会喜欢她多久,喜欢到哪种程度,到哪个地步会放弃。
男人为了得到,最常做的就是感动女人。感动和爱之间,差之千里。女人是感性动物,会误会,把男人为了得到她的过程当作真心的付出,傻得交还更多的感情。姜黎错过了,也输了,不想再输第二次。”
她说这段话时,面前的摄影机一直开着,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眉间的挣扎,鼻翼的轻微翕动,这些都是最自然的表达。
戏的最高层次,是不演,大多时候平滑地顺过去,只有一两个点观众会看出表演的痕迹。越贴角色的演员,表演痕迹越少。
郑柏颂听完没表态。商婉笑着点头:“谢谢你的表演,功课做得很足啊。”
叶绾色站起来鞠躬道谢,准备出去,江淤突然开口:“叶小姐,我们拍电影不是拍短视频,一个没有任何名气的演员,缺乏票房号召力,资方可能会赔得裤子都不剩,请问你的核心优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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